“不放不放。”他连应的话都和从前相同。
记忆依稀涌上心头,阮婉眼眶有些红,也不吼他了。宋颐之见她不闹了,才放下她,却见她眼眶湿润,想起近来的听闻,知晓她在京中一定过得不好。
不多时,叶心端了栗子糕来,宋颐之就伸手抓着胡乱往嘴里塞,险些噎住,阮婉伸手替他抆嘴,“小傻子,吃慢些。”
宋颐之就拼命点头,然后拿起一块送到她嘴前,“少卿也吃。”
“我不吃。”她原本就没胃口,上午还吃了阿心准备的鸡蛋和寿面。宋颐之却不管,嘟嘴道,“从前我吃不下的时候,少卿你都让我吃的。”
阮婉奈何,只好接过尝了一口,许是见了他心情好的缘故,竟是近来少有的胃口,叶心喜上眉梢。
宋颐之又取了一块给她,“少卿再吃些。”
阮婉真就再张嘴,他送到她口中,然后伸手学她一般,替她抆嘴角的糕点屑。叶心在一旁看着,只觉这幅画面熟悉到温馨。
到了入夜,宋颐之赖在她房里不肯走,说要留在侯府睡,王府里已经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他只同少卿一处。阮婉心底一酸,道了声好,叶心知晓他们定是有许多话说,便退了出去。
阮婉才想起问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侯府?
她被软禁在侯府,照理说没有景帝首肯,是不会放旁人进来。况且,宋颐之先前说王府里已经没有一个他认识的人了,便是他已经回去过王府了。
“少卿少卿,我慢慢同你说,你不要急!”继续装成傻乎乎的模样,看她托腮专注听他说话,他心中微动,凑上去亲了她脸颊一口。
阮婉果然怒了,“宋颐之,严肃点!”
宋颐之忍俊不禁,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拼命点头,做诚恳状。阮婉真就不气了,他从前如何不觉得她这幅模样傻得好笑?许是要同他一个傻子沟通,自己都得傻些。
宋颐之就从走离京后开始说,说起他和赵荣承往慈州去,结果行至富阳遇到了刺客,他在跑的时候跌落崖底,和赵荣承失散。言及此处,顿了顿,又继续道起,后来他被渔民所救,昏了好几月才醒,脑袋都鼓好大一个包。醒了之后就往京城来,结果半途遇到回京复命的慈州城守肖跃,就同肖跃一道回京的。
阮婉心疼,伸手去摸,“小傻子,我看看。”
宋颐之就凑上前去,纤手柔夷伸进他发间,带着特有的暖意,他便笑咯咯道,“少卿少卿,早散了,不疼了。”
阮婉悠悠一叹,收手时喃喃自语,“小傻子,你是不是吃了许多苦。”他从小养尊处优,哪里遭遇过这些?
宋颐之愣了愣,她命都不要,冒险送他出京城,却担心得是他吃了苦。眼中复杂几许,又怕被她看出,想起从前是如何说话的,就如何哄她,“少卿,不苦的,富阳渔村吃的都是甜食。”
阮婉啼笑皆非,他才继续刚才的话说,“肖大人带我入宫,见了皇叔。结果陆相说以后不能叫皇叔了,让我给皇叔跪下,叫陛下。”
阮婉心头一惊,“小傻子,你叫了没有?”
陆相只怕是在试探他!景帝和陆相阴险狡诈,即便景帝已登基,但宋颐之始终是祸端,宋颐之先前是从京城里逃出去的,眼下又突然回来了,哪能轻易放过他?
“我想早点出来见少卿哪,就给皇叔跪下磕头,一连叫了三声,问他可不可以去看少卿了,他说可以。我又问皇叔,我能不能住少卿这里,不同少卿说话我睡不着,他也说可以,然后我就来昭远侯府了。”
阮婉又问,“陆相有没有问你如何逃出宫外的?”
宋颐之懊恼道,“陆相问过,我就说撞伤脑子记不得了,他再问,我就一直哭,哭着哭着,他也不问了。”
宋颐之一气说完,阮婉心中微舒。小傻子是同肖跃一道回京的,京中都见过。景帝方才登基不久,此时要动傻子会落人口实,景帝眼下还不会贸然动他。方才的试探,宋颐之算是过了。
阮婉再交待,“小傻子,西昌郡王回京前,都同我待在侯府,不许乱跑。”
宋颐之拼命点头,“我是傻子嘛,我都听少卿的。”
非要赖着她亲一口才肯去睡,阮婉只得照办,待得他睡着,才起身出门。宋颐之缓缓睁眼,薄唇轻抿,片刻,又眸色一沉。
敬平十一年,阮叔叔带他去西郊围场,遇到刺客。刺客要杀他,阮叔叔带他跑,阮叔叔中箭,让他跑,自己却被人围攻。他调转马头,迎面一箭,他从马背上摔下,摔伤头。
翌日晨间,阮婉推门而入,宋颐之还赖在被子里未醒。
“少卿我困。”侧身面向墙的一侧,好似困得很,还想再睡上些时候。阮婉便由着他,自己转身出门,不想他倏然起身将她拖上床榻。
阮婉恼怒,“小傻子!”
他委屈瘪嘴,“少卿凶我!”
阮婉才想起他自己在外吃了不少哭,语气缓和了多半,“快穿衣服起来,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眼中流光溢彩,欢呼道,“少卿少卿,可是清风楼的红烧肉?”
阮婉已然许久没这般笑过,半晌才附上他耳畔,轻声道,“宋颐之,是你父皇留下的东西,收在我这里。”
宋颐之僵住,敛了先前的玩笑心思,一边穿衣,心中一边猜测是何物。
到了藏书阁,阮婉掩上房门,带他到了一面不起眼的柜子处,打开里面尽是一摞摞典籍,阮婉俯身,翻出藏在其中的诏书和玉玺给他。宋颐之是傻子,又不是不识字,便是傻子也该一看就懂。
讨逆诏书和传国玉玺!
宋颐之握在手中,回来之后难得眼中氤氲,半晌说不出话来。
阮婉却会错了意,不待他反应,又从他手中拿走信物,原封不动藏好在柜子里,口中念念有词,“小傻子,你知道就好了。诏书和玉玺我先你收着,等西昌郡王回京,我们再想办法交给他。若是放你,若是被发现,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宋颐之怔怔看她,顷刻,又莞尔道,“好,我听少卿的,少卿替我收着。”
阮婉梨涡浅笑。
一连半月,宋颐之终日腻在昭远侯府,同平日并无两样。
阮少卿在禁足,他偶尔会自己跑去清风楼买红烧肉,然后欢欢喜喜跑回侯府,没有惹人生疑之处。
景帝和陆相也传他进宫试探过两次,都是傻得和从前一模一样,毫无心机。他要是不傻,自投罗网回京作何?
总之,宋颐之就似一块烫手山芋,景帝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却又顾虑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