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犹如猛兽,在风雨中,咆哮着狂奔而下。
不远处,洪峰一浪掀过一浪,崩碎的沙包混合着沿途席卷的黄沙泥土,不断吞噬堤坝的决裂口。
段涛站在风口浪尖,指挥堤坝上下的抢险。
堤岸上的守军配合着禁军,往江河中投递剩余的沙包和绳索,禁军接到就依次传递,顺着绳索手挽着手,层层叠放开来。
江河里的道道身影,便随着波涛起伏,声势气吞山河。
阮婉目不转睛,不知心中作何滋味。
……
“文槿文槿!”宋颐之见势,也嚷嚷着要上前。奉命留守保护的禁军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得低头,“殿下……”
阮婉回过神来,才一把伸手扯住他衣袖,“小傻子。”话不多,声音里稍有哽咽。
宋颐之却不依不挠,在原地拼命跺着脚,“少卿少卿,别拉我,我也要同文槿一道!”
阮婉险些拦不住,只得凛声怒喝,“小傻子!你去添乱做什么!!”
眼色微红,牵着他的手却笃定有力,言语掷地有声。
宋颐之闻言微顿,嘴角耷拉着,委屈回头望她。却只消一眼,眸色里的委屈就瞬间消融殆尽。
少卿哭了?!
宋颐之讶异张嘴,遂后便是慌乱。
从来都是他无理取闹的时候朝少卿哭,他哪里见少卿哭过!少卿素来胆子就小得很,定是被洪水吓住了。
可少卿哭了怎么能行!
去寻文槿的念头霎时抛到九霄云后,宋颐之着急得不行,一边焦头烂额绕着她团团转了好几圈,一边学起她平日里的语气哄道,“少卿少卿,不怕,我同你一处。”
“小傻子,我不是怕……”阮婉声音微颤。
这一晚,就似特别难熬。
……
直至天色将明,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最后一波洪峰彻底过境。
一众将士在水中泡了大半宿,济郡堤坝总算是保住。
待得韩涛确认险情过去,才相互搭手,或是由堤坝上的守军帮衬着,从水中缓缓上岸。
浑身湿透,衣襟上下沾满泥渍,脸上竟无一丝干净之处,就似张嘴都能吐出几口浑水来。
各个狼狈至极,却又笑意盎然。
笑意里就带着十足疲惫。
泡在水中的半宿,没有停下喘过一口气,一直精神高度紧张,随时全力应对。待得知晓堤坝得保,纷纷爽朗笑出几声,身体就像紧绷的弦,突然松懈下来,才晓何谓脱力一说。
更有甚者,爬上堤岸便倒头就睡,也不要旁人再扶。
晨曦光束里,人人都似从泥浆中趴出来一般,灰头土脸,分不出你我。
半晌,阮婉才在人群中认出邵文槿,和秦书相互搀着爬上堤岸,满身泥渍,一脸狼狈,伸手去抆额头。
漫无目的回望堤坝一眼,良久,又瞥目看向阮婉和宋颐之处,目光便毫不掩饰停在她身上,自嘲一笑,模样甚是窘迫。
阮婉竟也不由一笑。
宋颐之自是飞奔迎了上去,“文槿文槿!”
“睿王殿下……”有人本就几近脱力,迎面跑来的宋颐之力气又大,被他当面一撞,邵文槿顿觉身体吃不消,险些站不稳。
再闻得一声欢天喜地的“文槿”,肩膀上重重一拍,有人脑中就“嗡”的一声作响,毫无预兆,直接倒头栽下。
宋颐之惊恐睁眼,再回头,便冲阮婉“哇”得哭出声来,“呜呜,少卿少卿,文槿死了!!”
死个屁!
阮婉恼得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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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文槿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鼻息间是轻微的鼾声,额头上有惬意的温和萦绕。这缕温和里,还带着他熟悉的发间馨香。
独特,清淡,几许撩人心扉。
邵文槿知晓是阮少卿。
就也默不作声,佯装不醒。
耳旁,毛巾缓缓入水浸湿,再轻手捞起,清澈细腻的紧水声。
有人俯身替他抆拭脸颊,毛巾上的温和润泽沾染了肌肤,亦如贴在颈旁轻柔呼吸,就有道不明的蛊惑,丝丝泅开在心悸。
隐在喉间抑制和羞怯,早前难以启齿,此时却经不住层层蛊惑,只兀得攥紧掌心,一席话便脱口而出,“阮少卿,我若终身不娶……你,可愿跟我?!”
继而睁眼,忐忑不定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