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强迫自己从那莫大的恐慌中抽身,现在最重要的是要瞒下表姐有孕的事情,其次就是解决王婉这个祸根了。
“寄雨,你先回府,不惜一切代价打下王婉的孩子。”靖安神情冷厉。
“是。”寄雨毫不犹豫的应道,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道。
“还有一事,请公主定夺。”靖安闻言挑眉看向她。
“梅香,不知公主是否还记得此人。”
从暗房里出来,天光耀得都有些刺眼了,守在外面的巧儿迎了上去,意外的发现公主脸上的那点喜色早已褪得干干净净。
梅香,谢谦之,呵,她倒要看看这些人能护王婉到几时。
听了靖安的话,宋御医皱了皱眉,问道:“那公主的意思是?”
“如今母后身子还未大好,虽是天大的喜事,却担心母后情绪大起大落的,身子禁不住。二来是表姐怀孕还不满三月,怕孩子小气,所以还是暂且不要张扬,只管细心看顾,到足了月份再说不迟。宋御医觉得呢。”靖安最后一句虽是询问却是不容置喙的口气。
宋御医想想确实有理,也就拱手应了。
西殿里,靖安看着榻上睡得安稳的朱初珍,心里不无挣扎。其实更好的办法是趁着谁都不知道,解决了表姐的孩子,再揭露王婉隐瞒的事实,那么威胁就都不会构成了。
可终究还是下不了手啊,哪怕是王婉的那个孩子,归根结底都有着和她一样的血脉……
☆、第五十七章
星辰寥落,长夜寂寂。炉子里的火星忽明忽暗,映出女子一张木讷的脸,药气熏蒸下,蕴湿的鬓发紧贴着脸颊,梅香随意的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却没有半点出去透透风的意思。
藏身于黑暗中一个人影冷冷的盯着梅香,已经半个月了,自从第一次在药里动手脚被梅香发现后,从拣药到煎好端到王婉面前,梅香都亲力亲为,让寄雨没有半点下手的机会。宫中几度催促,今日终于传出消息,公主口谕,杀!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似乎受不了小厨房里浓重的药味,小丫头站在门槛处,她看了眼昏暗的厨房和地上的影子,无端端的竟有些心里发毛,提高了声音问道:“梅香姐姐,王姨娘的药好了吗,前面在催呢。”
屋子里仍是一片静悄悄,小丫头探进半个头张望了下,忽然听到句:“快好了,这就去,你先回去吧。”人在这刚才怎么不答?小丫头不满的嘟嘟嘴,应了声“哦”就快步离开了。
听到屋外彻底没了人声,梅香才微微动了动眼睛,她保持着起身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只因为脖子上正架着三尺寒锋,稍不留神,鲜红的血液就会喷薄而出。
执剑的是个年轻女子,遮住了面容,只余一双眼睛比剑上的寒芒更冷。
果然如公子所料,对王婉动手的并不是府里的人。梅香思忖着,也对,当初查出的药分明是宫中出来的,后妃争斗中悄无声息落胎的好东西,若不是她娘当初是随皇后进宫的家奴,又是公主的乳母,见多识广,她也学了一二,只怕半点不会察觉。
“姑娘的剑收一收吧,梅香一条贱命不值钱,打草惊蛇耽误了姑娘的事就不值当了。”
寄雨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炉子上的药沸了,咕噜咕噜的打着盖子,溢出的药汤浇在炭火上,发出“嗞啦嗞啦”的声响。
梅香瞥了寄雨一眼,又说道:“姑娘容我把药倒一倒,王姨娘等着用呢,迟了只怕是要生疑的。”
寄雨将剑往后撤了撤,示意她过去。梅香倒是从容不迫,药汤均匀的倒在白瓷碗里,杂乱的心绪也在静悄悄的梳理。一包药突兀的砸在药罐旁,梅香心思百转千回,面上却不动声色。
“倒进去,让王婉喝下,就无你的事了!”寄雨面色冷凝,随后她会亲手送她去黄泉路,同为朱家家奴,背主那是天大的事情。
将药碗放进早备好的托盘里,梅香回头道:“主子未发话,一介婢子岂敢妄为。不过主子也吩咐过我,若见到姑娘,便请宫中那位三日后酉时到望月楼一会。这东西姑娘还是先收回去吧,总会有用到的时候,也不急于一时。”
寄雨的眼神如刀子一样像是要狠狠刮掉她几层皮一般,许久,才缓缓收回了剑。
梅香微微颔首,手指靠着药碗试了试温度,才端着托盘不疾不徐的走出去。出了门,只见灯笼在夜风中晃晃悠悠,她脚下一软险些摔倒,定了定神,才发觉衣裳早让冷汗湿透了。
在屋外整理好仪容,梅香才低眉顺眼的进了内室。
“今日怎么这样晚?”王婉抬首冷道,她如今已是近四个月的身孕,却装作一副久病不起的模样,脸色蜡黄,腕骨纤细,宽大的衣裳罩下来,却也能将人瞒过去。只是性子越发的尖刻,问的咄咄逼人,见梅香真一板一眼的答起来,她却摆摆手又不耐烦听了。
望了那药一眼,在王婉严苛的目光下,梅香识趣的端起药碗,灌了一口,才将药递给她。王婉这才不紧不慢的饮了,拿帕子抆了抆嘴。
梅香又递上温水,跪着将痰盂托起,王婉漱了口,脸色也好上许多。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这偌大的府邸却是危机重重,我们母子的性命如今是都交托到你手上了。”王婉依靠在床榻上,声音难得的有几分温软。
“姨娘言重了,伺候姨娘,是奴婢的本份。”梅香恭顺答道。
王婉似是想起什么,取了枕下的一方帕子,里面包着的却是一对翡翠耳坠:“这个,就赏了你吧。”梅香急忙推辞,连称不敢。
王婉却道:“上次若不是你发现那药里的古怪,这孩子怕是早就去了。这是你该得的,如今我也只信得过你了。”
梅香这才跪着接了,王婉忽然“哦”了一声,见她讶异,才又开口道:“说起来,这还是谢家公子送于我的,如今拿着却不合适了。我是个没福的,有梅香你这般妥帖的人在身边,我这心里也算是好受些。”
梅香脸色陡然一白,头都快贴到地上,王婉这话,是纯粹的拉拢还是试探,亦或是警告?无论哪种,都意味着她心里那点小心思都被王婉看得通透了。
“奴婢不敢,公子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就是姑娘的人了,断不敢有二心。”
王婉却只是笑道:“这说的哪里话,我自然知你忠心,不过你到底是个女儿家,我还能留你一辈子不成?你是个妥帖的人,我这里的差事不过是一时的,哪有借人家的人借一辈子的道理。”
梅香只木讷不言,这幅样子落到王婉眼里自然又是小女儿情态,王婉不着痕迹的掩去眼里的厌恶鄙夷,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别说攀高枝了,连想都不该去想的。面上却愈发亲善,如今还用得着她,这事了结之后,这丫头也留不得了。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肚子里的这块肉,听说皇后已比前些日子好些了,眼看着楚丰生辰将近,朱初珍势必是要回府的,这孩子怕是留不得了。
王婉半眯着眼,也罢,反正一开始就没打算要,留他几个月也算是尽了母子情分,至于最后,娘找个人给你陪葬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了。别怪娘心狠,实在是你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更何况……
“也不知这府里是谁神通广大得了消息,竟迫不及待的要我儿的命。”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被梅香发觉之后竟再无动静,怕是还没弄清楚虚实不敢妄动。她只怕那人得了正经消息在楚丰那里告上个欺瞒之罪,这些个妻妾哪个是省油的灯?
待梅香将托盘药碗收拾回小厨房,那女子留下的痕迹早被整理干净。她也不免思忖,宫里头的哪位主子和王婉结了怨。公子应该是心中有数的,有个名字都在嘴边打转了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握在手心里的东西只觉得硌得慌,摊开来,玉石水润,梅香却只是冷嗤了声。
还是老实做事,把消息传递给公子要紧。算起来公子等了快十天了,那人也算沉得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