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元启的魂魄,已经湮灭的魂魄。
她怔怔望着漫天星魂,眼底一片虚无。
“什么叫早就不在了?”她空茫地转头,看向所有人,“他不是好生生的,一直在吗?”
没有人回答凤隐,直到一个身影走到她面前。
“你是阿音?”少年清澈的声音不再,低沉而嘶哑,“我认得你的灵魂。原来你的真身不是水凝兽,而是火凤凰。”
少年说出这句话时,仿佛蕴着更深的意味。
“去大泽山吧。”碧波不再看她,转身朝紫月山外的方向走去,“那里埋藏着所有真相。”
一千年前,大泽山被毁和元启晋神是同一日。
从那天起,大泽山被元启用神力封印,三界中无人敢再踏足此处。
凤隐涅盘后来过这里,那时她近乡情怯,一眼望尽转身就走。
这一次她从紫月山撕裂空间落在大泽山山脚时,发现笼罩在大泽山上空千余年的神力已经散去,露出了山门当年的模样。
连天的石阶洗去岁月的棱角,安静地淌在这里,她昂头望着山巅殿落古朴的一角,血红的眼酸涩不已。
碧波说,大泽山上藏着所有真相,这里藏着什么?
元启,我湮灭轮回的这一千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凤隐收了神力,抬脚朝大泽山巅走去,一步一步,就像很多年前元启领着她下山历世的那一日般。
独孑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凤染抬手,拦住了想跟上去的人。
“阿音,从今日起你便是我大泽山的内门弟子,和阿晋一个辈分。老道不收你为徒,但可担你一个启智之师的名头。”
“阿音,你师兄老实敦厚,这回下山寻找小凤君的魂魄,你可要看顾好他,别让旁人欺辱了他!我和掌教师兄等你们回山。”
“阿音阿音,你们可回来啦!我给你和小师叔攒了一大壶醉玉露!厨房里的绿豆糕刚出锅,我去给你们端!”
石阶一阶阶在脚下退去,那些凤隐以为早已忘记的往事,一幕幕在眼中回过。
轮回千年,历世不知凡几,作为水凝兽阿音的那一生,她以为早就埋藏在罗刹地魂飞魄散的那一日。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千年,这座山上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宁静安和的日升月落,她都不曾忘记过。
百丈石阶的尽头,立着一个人。
藏青道袍,眉目依旧,那是青衣。
他就像是一直守在这里,等着终有一日必将回来的人。
他朝阿音微微躬身,既是对着当年的大泽山东华师祖座下弟子阿音,也是对着如今的凤皇。
凤隐站在最后一层石阶上,顿住。
凤隐这一生,经历过太多事了,曾经她带着一世又一世的记忆走在奈何桥头禹禹独行的时候,她以为人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她动容。
但她没有想到,还有今日。
破碎的殿宇古朴如昔,断裂的仙脉生机勃勃,漫山仙兽飞驰欢鸣,和一千年前烟火鼎盛的大泽山一模一样。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上水殿前那一个个盘腿而坐的人影上时,血红的凤瞳终于恢复了一点点生气。
闲善、闲竹、青云、青海……所有在一千年前那场大战里死去的大泽山弟子,她的师兄,她的同袍,一个不落的都在这里,活生生的在这里。
而所有人身前,是一身白衣黑发如墨的元启。
他身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竹盒,竹盒里,是一叠小小的绿豆糕。
他闭着眼,直到凤隐走到他身前,都没有睁开。
凤隐看着那个竹盒,眼底突然卷起惊涛骇浪的悲恸和绝望。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信。
这么些年,她只为元启做过一次绿豆糕,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作为阿音还活着的时候,在天宫的景阳宫,为了鸿奕去求元启的那一次。
那一天,他也是一身白衣,和现在一模一样。
凤隐缓缓跪在元启身旁,她抬手去握他的手,冰冷彻骨,毫无生机。
整个大泽山山巅,只有她手中握着的人,没有一丝生机。
就连她魂飞魄散那一日也不曾落过的眼泪,此时毫无预兆地溅落在地,凤隐低着头,握着元启的手颤抖起来。
“他、他……”
她嘶哑着开口,但用尽全身力量,也没办法再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身后的青年仿佛知道凤隐想问什么,缓缓走到她身后,他望着上水殿前的同门,轻轻垂下了眼。
“陛下,我小师叔他……一千年前就死了。”
安静如湮的大泽山山顶,只剩下青衣一个人的声音。
“混沌神力能挽魂往生,当年小师叔用他一身神力,唤醒了在这里死去的仙灵,让师父和师兄他们神魂归位修炼重生,从那一日起,他就已经……”青衣停顿许久,“不在了。”
混沌之力是世间唯一可以让灵魂重聚死而复生的神力,但要复活整个大泽山的弟子,一点点神力根本做不到。生老病死是三界规则,就算是神,也不可以轻易打破,否则代价必定沉重难当。当年元启初登神位,耗尽心血和神力也才勉强让大泽山众仙的魂魄齐聚重归体内。千年过去,混沌神力一直守在这里等待他们苏醒,直到元启最后一抹魂魄为封印九幽炼狱而散,大泽山被尘封的真相才大白于三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