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里,最为镇定的就是周善。
周善在此间一直没有做声,直到人群散去,兄弟俩重新开始守夜,这次他们没敢睡觉,把灯火开得通明,眼睛错也不错地坐在那。
她这才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抬头望向环溪村后的巍峨群山,几不可闻地扯出一个轻笑。
提心吊胆地过了半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三个周家人这才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又开始操心饶春琴的丧事。
周家平颇为欣慰地发现,母亲死后,自己这个弟弟好像长大了不少,虽然还是不咋顶用,但是知道没有撑腰人而哥嫂也不会惯着他以后,周家昌也没有以前那么横了。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叫干什么事就会去做,只不过做出的结果就马马虎虎了,相较以前来说,这就已经是个不得了的进步了。
第二天布置完灵堂以后,周家平又开始安排接待亲友的事宜,周善刻意挑了几个大人忙得脚不着地的时候,状似无意地提起村后的那座大山。
结果潘美凤头也不回,甩回一句,“你想去那里玩?不行,那里有野猪跟狼,可多了。”
野猪跟狼算什么?还不够她牙缝里的那点肉呢,来一个她烤一个,来一对她烧一双,周善撇撇嘴。
反倒是正在收拾鸡鸭的周家平看她真像是对那座山感兴趣时来了兴致,顿时开始侃侃而谈,“那山可不一般,你别看那山不大,可咱们这罗华县,就是从这条山脉上得的名字——罗华山脉,当初咱们祖宗还在这条山上打过仗,就是在这条山脉,打下咱们这片江山的基石!”
周善觉得他可能是战争片看多了,一说起打仗双眼就闪闪发光,似乎要把祖宗的英雄事迹摆开门面全都掰扯个清楚。
周善最怕的就是自己亲爹论古,因为他一说起旧事就会没完没了,能够从古今中午谈论到宇宙洪荒。
她急忙出声打断他,“爸,我好像在山上看到了一座庙。”
周家平被打断了还有点意犹未尽,闻言也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你说那座庙?就一小破庙,没什么看的,我小时候就荒废了,你说对吧家昌。”
正在扎白纸的周家昌稀里糊涂地抬起头,“叫我?”
周家平笑了,“可不是叫你,这不是咱们善善问起罗华山上的庙,那庙都多久没受过香火了。”
周家昌看起来满脸不自在,“你说那庙啊,那庙早就没有香火了,现在住人。”
“住人,就那个破庙能住什么人?”
说起这事,周家昌抬起头看了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看的周善一眼,眼神隐隐间居然有点不安,“咱们村里先前来了个樊仙姑,一身的好本事,村长本来给她安排了周仁义家里的老宅子住,结果她硬是不住,反倒住山上去了。”
“那她现在呢?”
周家昌复又把头低了下去,闷声闷气,“死了,比咱妈死得早些。”
周家平也收住了口,闷头闷脑地在那扎着麻袋。
周仁义无后,所以打从他死后,这栋房子就没人住了,所以村长这才把这栋房子交给樊仙姑住。结果樊仙姑反倒看不上这两进院子的大房子,硬是要住到山上那间破得不能再破的小庙里去。
而那座破庙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茅草顶都破得差不多了。村里人知道这事以后,还都怀疑这樊仙姑莫不是个傻子吧,不过这樊仙姑也真是有点本领,不禁看宅风水厉害,还能请仙儿招鬼跳大神,这村里老一辈都挺相信她的,可惜死得早。
周善闻言也有些好奇,那个樊仙姑,是不是就是那个跟饶春琴走得近的?
但是周家兄弟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高兴,周善不敢相问。
潘美凤探出了半个脑袋开始喊了起来,“当家的纸人纸马呢?”
周家平也把头探过去,“纸人在杂物房里放着,纸马还没买。”
“那还不快去买,明天就要用了,落棺以后咱们要在坟前烧的。”
“你等会,我马上就骑摩托上街买。”
三个大人纷纷开始忙起了自己的事,周善百无聊赖地揪起一根狗尾巴草甩了几下,而后眼珠子转了几下,落到地上那几个麻袋上。
她也没管潘美凤的吩咐,随手摸了个麻袋,抬脚就往罗华山上去。
都说南无山北无岭,这罗华山是罗华县境内最高的山脉,却也不过是座七八百米的连绵山脉而已,但是罗华县本身就算是深山老林,许多地方还没有开发出来,是以这罗华山上也久无人烟,山里的树木也都是些百年大树,遮天蔽日,地上更是落着厚厚的一层腐叶。
进山有条小路,打柴人跟捡山货的人都是走这条路,虽然有些荒草遮蔽,却还是能够看出下头那条羊肠小径。但是周善却并不走这些小路,反而专门往荆枣最多灌木丛最厚的地方钻。
她昨日粗粗扫了一眼这座大山,就看到了山上笼罩的一层薄薄灵气。
她是山神,对于不同的灵气预示着什么景象都一清二楚,罗华山上的灵气如此充盈,绝对少不了天材地宝。所以这次她是专门来这里碰碰运气。
周善脚程极快,内息往丹田沉淀,目所极处能够看清千米外的物事,她发现这山上没什么人以后也就不再掩饰,提气冲起,在一棵棵大树上飞掠而过,只在灵气格外充裕的地方停留一瞬。
都是些山蘑、药草之类的物事,周善还挺高兴,发现好东西就停下来用短刃小心翼翼地挖下放到背上那只麻袋里,不知不觉竟也挖了一小半袋,可以给父母补补身子。在采挖山蘑药材的过程中,周善还发现了几只野鸡跟鹿,她本来想用石子打下一只野鸡尝尝鲜,但是转念一想,她现在麻袋里放着的都是些极容易坏的东西,恐怕放不下什么活物,只能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说了,她什么都行,唯独厨艺是万万不能的,千万年来,她自个儿就基本上没开过火,偶尔想开一次火吧,她的无邪山就会被连累得烧个干干净净,是以她的居所一直都是寸草不生。
所以做菜这种事情,还是要劳烦潘美凤。
想到这里,周善又摸摸肚子,默默地开始怀念起潘美凤做的蚂蚁上树来。
很快,周善又发现了一丛极其鲜美的鸡枞,便又弯下腰高兴地将那些东西挖出来。鸡枞是个极其鲜美的山货,炖炒炸煮都成,要是和着新鲜野味煮锅咸鲜的汤~那滋味,做神仙也不换啊。
挖出以后,周善抆掉了快要垂落到衣襟上的口水,再度抬头,一眼就望到了不远处那间破庙。
很小很小的一间庙,就一人多高,也不大,五六个大人伸手就能够合围的距离。这樊仙姑也不缺钱,为何要偏偏住在这样一个地方?
固然此间有些稀薄灵气可供修炼,但是若要清修,便不会入这俗世,入了这俗世,又怎么能够忍受清修的枯燥劲。
这就是自相矛盾了,除非她有什么不得不在此地的原因。
她飞起身子,脚足在粗壮的树干上轻点,一息之间就掠到了庙前。
很平常的一间庙,里面有半尊泥塑神像,也不知供奉的是哪路神仙,上面都结了好几层蜘蛛网,也没有人来清理,神像下面有几个破旧的蒲团,蒲团旁边有一方烂席,席子胡乱卷着,里面还卷着一床棉被,周遭有些锅碗瓢盘,都乱七八糟地摆在那。
看到里面确实是这么一副景象,周善心里越来越奇怪了,这个所谓樊仙姑请个鬼婴就坑掉了饶春琴一万块钱,她又不缺钱,何苦要过此等苦日子,随随便便去人家看个风水就足以让她饱饱地过几天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