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有诏令要下,大学士有朕草诏。”
翰林院,承干听完了例行的禀报后,对内阁的票拟都点头同意,然后当大家以为皇帝要离开时,承干却坐在那里没动。
皇帝口述,学士拟诏。
今天的草诏,由翰林学士许敬宗草拟。
皇帝的诏令让人惊讶,许敬宗越写越皱眉。
等皇帝口述完,许敬宗还没写完,可已经按捺不住,中途将笔放下。
他质问皇帝,“陛下要加税,对酒糖丝瓷如盐铁茶一样专卖,课重税,如此大的事情,陛下为何不与大臣们商量呢?如此颁下诏令,请问内阁能赞成,科院能同意吗?”
“臣为陛下钦封之翰林学士,为陛下咨议顾问,可如此大的事情,陛下却根本未与臣等提过一句,现在就要草诏,臣实在不懂。陛下若是不信任臣,那请陛下明说。”
承干捏着自己的下巴,那里已经留起了短短的胡子,他慢悠悠的道,“许学士倒是快人快语,但朕也有一个问题,请许爱卿教朕。”
“陛下请问。”
“朕还是不是大唐天子?”
许敬宗愣了一下,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究竟什么叫君权,君权究竟有多大,有没有限制,限制在哪?、
千百年来,这个问题还真不好说。
周朝八百年天下,西周时周天子权威很高。但到了平王东迁,东周开始,进入春秋战国时代,周天子的权威就一日不如一日。
甚至曾被楚王问鼎。
诸侯虽说尊王攘夷,可群雄争霸,谁又真正的把周天子放在眼里呢?
秦始皇一统天下,皇帝的君威振于天下,皇权头一次如此强大。但其实在秦朝廷中,秦朝的丞相依然拥有极大的权力,皇帝的君权也是得与相丞妥协的。
秦亡汉兴,丞相依然拥有极大的权力,并不是皇帝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甚至说来,秦汉时的权力,那是远比后来魏晋时权力大的。
当然,东晋渡江之后,皇室势弱,当时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话。
大的趋势,其实自汉以来,相权其实都是在不断的被削弱之中。
从丞相,到后来的群相制度,从丞相能开府置幕僚,到后来诸相政事堂、中书门下议政,趋势都是皇权加强,相权减弱。
特别是到了贞观时期,皇帝文治武功,超越秦皇汉武,皇帝的权威更是无限高涨,宰相说罢就罢。
而当这位越来越骄横的皇帝被臣子们逼迫退位,并被流放美洲之后,如今朝堂上承干为天子,但中枢制度经过再次改革。
现在形成了一个全新的局面。
承干当然是天子,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为所欲为。
马周不等许敬宗回答,主动站了出来。
“陛下是大唐天子,臣等为大唐的臣子,臣子辅佐君主治理国家,是陛下的助手,也应当是陛下最信任的人。可现在陛下如此重大的事务,却根本不经臣等,突然就要草诏,试问,这是何道理?”
“天下万里河山,亿兆子民。”马周继续道,“陛下再英明神武,一个人也治理不了如此大的疆域,国家有如一个人的身体,陛下是那头脑,臣等就是那四肢,若陛下不信任自己的四肢,那陛下有再好的想法,也执行不了。”
承干静静的听完。
“现在你们也知道此事了,朕现在咨询你们的意见。”
许敬宗不客气的道,“臣反对!”
“盐铁茶本就已经是朝廷专卖,每年因此获得不下五千万贯,占据朝廷财收一半。盐税高昂,其实这是一种变相的人头税。铁和茶,除了经营者本身的课税,朝廷还要加征百分之二十的重税,已经有些影响铁和茶的发展。”
“现在蚕茧、瓷器、蔗糖和酒都要专卖垄断,课以重税,陛下有没有想过这是否合理?如果税太高,则经营成本高,价格也高。糖价太高,可能许多百姓以后就不吃糖了,毕竟糖不是盐,不是必须品。而如果许多百姓都不吃糖,那么制糖业就要大受影响,许多糖商可能要破产,甚至种甘蔗的百姓也要损失。”
“陛下是否想过后果?如果糖商破产,种蔗农亏本,那朝廷不但征不到这糖税,甚至连普通的糖产业的税也征不到了,朝廷不但不会多增收,反而还会严重流失税收,甚至百姓也会因此怨声载道。”
承干却道,“不要危言耸听,朝廷的盐税实行以来,十余年了,不是实行的很好吗,朝廷仅盐税这些年,起码收得三四亿之多。茶叶税调整后,征十一税,茶产业不也没破产,不还越来越兴旺吗?”
马周苦笑。
“总有一个限度的,原来茶叶无专卖,后来加税三十税一,再后来改二十税一,再十税一。如今陛下又要五税一。茶农茶商们的忍耐力也是有限的,如今的茶叶价格也是不断的上涨,百姓们已经不太高兴了。”
可承干听不进去。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
马周等人又各自说了一些反对加税的理由。
承干听完,点头。
“嗯,朕已经咨询过你们了,你们的意见朕也都一一听过了。好了,现在朕的意思还是不变,请马院长用印后把这诏令送去内阁用印,再送去科院审议封驳。”
许敬宗心里感觉火起。
皇帝这话什么意思?
咨询过了,意见听过了,然后继续我行我素?
这算几个意思?
学士们的话是耳边风?
“陛下,就算我们愿意草诏,愿意用印,可这诏书到了内阁也未必能通过,内阁通过了,还有六科封驳。”
承干脸色不快。
“翰林院只是朕的顾问机构,你们替朕草诏,但无封驳之权!”
马周也气的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