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也同时明白了遗诏的用心,这是让宋楠同时拥有了勋戚高爵,武将之遵以及文臣之极的身份,也就是说,宋楠将可以领袖群臣,发号施令,无论文武官员还是宗族勋戚。
在新皇即位到亲政之前,宋楠将是大明朝群臣之首,甚或可以说,新皇亲政之前,宋楠便是这大明朝的皇上,一个真正的拥有至尊无上权力的隐形皇帝。
群臣心中不知何种滋味,宋楠的能力人尽皆知,有他在,大明朝的将来定会欣欣向荣,除了他,也没人能够掌控如今的局势,然而这毕竟是皇权的式微,这在很多臣子的心头涌起了淡淡的悲哀。
除了悲哀,还有隐忧。新皇很明显是宋楠辅佐登上皇位的,在皇上幼小之时固然没什么争执,但将来皇上年纪大了要亲政的时候,宋楠是否会愿意将权力移交皇上这便是个问题;到那时会不会又掀起大明朝的狂风暴雨呢?大明朝是否又要经历一场权力的劫难,到那时宋楠会不会已经掌控了大明的所有力量,会不会废君自立,会不会沉溺于权力之中不可自拔呢?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遗诏的宣读还在继续,宋楠的声音还在广场上回荡,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送入群臣和数万军民的耳朵里去。
“朕将离开人世,朝中政务有宋楠杨一清张仑等人主持,朕是放心的,朕也相信宋楠等人不会辜负朕的期望;对大明社稷而言,朕可安心。朕唯一不能安心的便是母后和康宁;这数年来,太后所作所为让朕极为失望,虽有人利用太后达到个人目的,有受人蛊惑之嫌,但太后违背祖训后宫参政,几给朝廷酿成大祸,让皇嗣之位差点落入狼子之手,朕实痛心不已。”
张太后脸色苍白站在一侧的黑暗里,身子摇摇欲坠,一旁的康宁伸手扶她,却被她甩手挣脱,倔强的自己站立在原地。
“然而即便有再大的过错,她也是朕的母后,母后之过便是朕之过,朕虽痛心,却不忍严加责罚。朕在此立下遗训,从今而后,后宫诸人一律不得参与政务,若有违者,必不姑息。太后之过亦要小惩,朕故去后,便请太后移居西苑介福殿居住,从此不得过问政务,不得踏足皇宫大内,除此之外,一应供应伺候如常,不得怠慢。”
群臣默然无语,张太后面色惨白,眼泪滚滚而出;她明白,终此一生她都将在西苑湖心岛上的介福宫中渡过了,她哭泣不是因为将要在冷宫渡过余生,她是悔恨自己的愚蠢,看不清局势,又为人利用,自己的儿子垂危之时,她还在上蹿下跳的为杨廷和等人出力,让皇上在弥留之际没有得到慰借,也失去了对她的母爱。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和被儿子抛弃可以相比,正德的遗诏虽没有多少激烈的言辞,但正是这种淡漠,让张太后品味到了正德对自己的失望。
“除此之外,朕唯一不牵挂之人便是康宁公主,皇姐性子娇憨,从不与人争长短,朕在世时,固然可以庇佑皇姐安稳度日,但朕一去,皇姐孤苦一身,性子和善,朕恐其受人欺凌,心中甚是不安。皇姐年长未嫁,亦过婚配之年,她的将来是朕心中最为挂念之事。早年间有人私下散步皇姐于宋楠之间子虚乌有之事,朕虽严加制止,但不免口舌纷纭,愈演俞烈。为皇姐的未来考虑,同时也平息外间无妄之论,堵众人烁金之口,朕征求宋楠之意,做如下决定,准宋楠之请,特许镇国郡王府设左右夫人之位,准宋楠迎娶康宁公主之请,入镇国郡王府立为左夫人,从今而后,宋楠替朕肩负起照顾康宁之责,务必对其爱敬有加,呵护备至;皇姐本人也需孝敬尊长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不可以皇家之身骄纵霸道,为天下妇道楷模之先。”
群臣的嘴巴张的合不拢了,皇上的遗诏居然公然允许宋楠设左右夫人位,只是为了将康宁公主嫁给宋楠。大明令中规定大明朝男子只允许有一名正妻,允许宋楠设左右夫人,便是让宋楠拥有两位正妻,在没有修改大明令的情况下这么做,这是公然违背大明令的行为。熟知历史典故的某些臣子们不禁生出联想,左右夫人这种事只有西晋权臣贾充干过,而贾充此人曾干过悖逆弑君之事,却不知皇上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这些人脑洞太大,但其实正德的用意没那么艰深,正德也压根不知道贾充这个人干过什么事,他短短的一生吃喝玩乐用去了大半时间,剩下的时间中又有多少去读书研史,这左右夫人的恩宠,正德压根就是为了让康宁能名正言顺的嫁给宋楠而已,甚至连违背大明令的事他都不太清楚。宋楠当时记录的时候虽然知道有些不妥,但他是绝不肯提醒正德此事不当的,宋楠打定主意,待形势稳定下来,便修改大明令,特许公爵以上人等设立左右夫人,免得无聊的人吵吵闹闹。
人们的目光汇聚到跪在太后之侧的康宁身上,康宁垂着头,身子微微的颤抖,她的脸上早已泪水奔流。
多年的夙愿今日终成现实,皇上临终之时宋楠终于获得了他的准许,妥善了安排好了自己的未来,她脸上流的是喜悦之泪;但同时,本就哀痛于皇上的殡天,又闻皇上如此悉心的安排自己,更增添心中伤痛之情,那脸上流淌的热泪也可说是悲痛之泪;交织着喜悦和悲痛的泪水,康宁伏于地上,轻轻的磕了一个头。
“内阁杨廷和梁储费宏等人,让朕极为失望与愤怒,朕重病期间,瞒着朕结党谋划蛊惑太后,行止失当,有负朕对他们的恩宠,本拟严惩不怠,但朕虑及杨廷和等人也曾为国辛劳,殚精竭虑,念及于此,朕实为难。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此事朕交予宋楠依律处置,但宋楠需念及众人过往功劳,酌情而为之,但知错能改今后竭力报效朝廷,亦非不可恕之。朕将不久于人世,望诸君莫负朕之所托,为我大明社稷万世延续尽心尽力,将来诸君于泉下见朕,你我君臣相逢一笑之时,但愿诸君能说一句我已尽力,我已无愧,便足矣。钦此!”
“吾皇万岁万万岁!”群臣伏地磕头,高声大呼。这份长长的遗诏终于念完了,所有人的心中都翻腾不休难以平静,大家都明白,这份遗诏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不仅是新皇即将到来的改朝换代,也是宋楠执掌朝政的时代,从现在起,宋楠就是大明朝实际意义上的第一人,正德在遗诏之中明确确立了这一点。
很多人都暗暗叹息,皇上临死前其实是糊涂的,如此一来,将来谁可遏制宋楠的权力?但他们也仅仅是叹息和担忧,在这个时候,谁也不会出来指出这一点,那简直是自找死路。而且宋楠做的这一切都名正言顺,一切都是从正德的口中出来,看上去宋楠不过是个被动的接受者,也没办法对他指责什么。
宋楠轻轻合上遗诏走向群臣,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走到杨廷和费宏等人面前,将遗诏奉上,低声道:“杨首辅,你此刻还是内阁的首辅,我请你验看这份遗诏的真假,皇上心中对你们还是恩宠的,但愿你们还没丧失最后的忠诚,好好看一看吧,然后告诉大家,我的这一份是真,还是你的那一份所谓的遗诏是真。”
杨廷和面容清倦,皮肉松弛,一夜之间这位大明首辅仿佛老了十几岁,他颤抖着手结果遗诏,细细读了一遍,仔细看了后方正德临终时的签名,半晌哑声道:“这遗诏……确然是真。老臣辜负圣意,老臣该死,之前我握有的遗诏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