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腊月里死的,我本来也不知道,但腊月里我身子不适,一直都是陆院判亲自给我看病的,那一回我让红玉去请他来,结果红玉说陆院判得重病去世了,着实吓了我一跳。”
宋楠悚然动容,这等好好的人忽然便死了的事情,在别人看来自然没什么,但在宋楠这种身份的人看来,里边定是有些猫腻的。
“我命红玉去问原因,得到的消息是,陆院判在去年十一月忽然辞职归乡,多人挽留未果,回乡十余日后据说是旧疾发作死于家中,前后也就半个月的事情。陆院判人很不错,医术也精湛,从父皇那时起便在太医院任职,我从小到大生了什么毛病都是他来帮我料理。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命人去他老家蓟州去慰问其家中之人,赏赐了些银两,结果却是,陆院判举家已经搬迁往云南定居去了。不得已我派去的人在他坟头烧了些纸钱,上了些供物回来复命了。”
宋楠捏着下巴上的胡茬眉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急速的来回走了几步,停步轻声道:“公主,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陆院判的事情恐非是生病而死那么简单。联系到太后请人查出皇上不育之事的消息,如果陆院判便是那个替太后暗中查出此事的人,那陆院判极有可能是自杀或者是被灭了口。一个得知了如此巨大秘密的人,他活在世上便是一种奢侈。”
康宁惊道:“你是说,母后下令杀了他?抑或是勒令他自杀?”
宋楠点点头道:“极有可能,既然他的家眷子孙都无碍,我想太后定是给了他承诺,陆院判自杀的可能性更高,因为那样反倒保全了家人,或许太后还给了很重的赏赐。这件事我会暗中派人查清楚,暂不能随便下结论。”
康宁脸色发白,低声问道:“宋楠,若此事是真,皇上肯定是不知道的,那母后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谷大用又是如何知晓的?”
宋楠道:“太后的用意其实很简单,她站在大明社稷的立场上,如果皇上无后,对大明江山而言是个极大的打击,她必须提前做出防范。譬如提前和朝中重臣沟通,提前圈定人选等等事宜。朝中定有太后信任的朝臣知道此事了,只可惜这消息没能保密住,朝臣中或者有他人耳目,亦或者是被有心人探知,总之现在这个消息知道的人据我猜测的话不下于五六人。现在南京城中你的那位远房的王叔朱宸濠便是其中的一个,谷大用说他正积极的在此事上争取,看来又问鼎皇位的想法了。”
康宁惊得目瞪口呆,喃喃低语道:“这不又是一场腥风血雨么?他们怎敢这么做,皇上才二十岁,就算没有子嗣,现在搞这些动作也太早了,母后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楠叹道:“皇上的身子恐怕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而且一个人的寿命往往不是取决于年纪,也许会取决于偶然。总而言之,事情有些枣手,我一时之间也理不出头绪来,这件事我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康宁毅然道:“还想什么?此事回到京城之后,我便立刻告诉皇上,就算是为了大明江山考虑,需要圈定人选,那也是皇上做主,怎能背着他?”
宋楠忙道:“不能说,说了便是天下大乱。”
“为何?”
“皇上若知道有人背着他图谋未来皇位的人选,岂会不大开杀戒?太后恐也要受到牵连。这倒也罢了,我担心的是,皇上的脾气上来,会对王爷们大动干戈;天下如宁王爷这般的人恐怕不少,只要有一两个出来叛乱,大局必将混乱不堪,大明朝将迎来腥风血雨。而如今的大明是经不起内乱的,北方鞑子虎视眈眈,内乱之后有亡国之忧,不可不慎重。”
“那难道便将皇上蒙在鼓里,任由这些人暗地里搞东搞西?宋楠,你可不能因为皇上罚了你便不再帮他,他是我的哥哥啊,我不能坐视不管。”
宋楠忙安慰情绪激动的康宁道:“万万不要激动,这件事我自然不能不管,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还有你的缘故,我岂会不管?但这件事复杂的很,不能轻举妄动。即便是有人暗中图谋,也要查出个端倪来才能动作。我不是吓唬你,宁王爷手段高明,也许朝廷上下都有他的耳目,我瞧他不像是束手就擒的人,如果朝廷有什么动作,他知道的不比咱们迟,那是要出大事情的。最好由我命人暗中查清楚此事,然后禀报皇上,发动雷霆之击解决此事,免得发生大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康宁的情绪略有缓和,点点头道:“我信你,我听你的。”
宋楠轻抚她的秀发,低声道:“不会有事的,放宽心;我现在的身份说出话来皇上可能不一定听得下去,等皇上的气消了,我会跟皇上好生的谈一谈;而且这件事解决的方法也不一定一味的捕杀屠戮,事情的根源是皇上无后,而且身子孱弱,这才让有些人为了未来的政治资本铤而走险。若想解决这个问题,其实还有个好办法,只是皇上肯定是不愿意干的。”
康宁问道:“那是什么办法?”
宋楠道:“立嗣,从王室之中挑选合适人选过继给皇上,立为太子人选,这样便彻底的断绝了很多人的想法,太后也必定会同意这个办法。只是问题的难处在于皇上本身,皇上不会相信他自己不育,对于有人暗中查他不能生育之事,乃至有人暗中窥伺皇位之事也必不能释怀,这个建议也没人敢提出来。”
康宁道:“我来提,适当时候我来说,皇上还能杀了我不成?”
宋楠轻叹道:“本以为能过上几年太平日子,却没想到依旧是多事之秋。听我的,万事慎重,做什么决定之前要三思而行,起码也要跟我商量一下,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康宁咬着下唇点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