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回京的那天晚上,刘瑾刻意早早出宫回避,第二天一早,干清宫中皇上身边的心腹太监便却将那晚上张永满脸红肿的从干清宫寝殿离开的情形禀报上来。一般人会以为张永是受了正德的责罚,这在宫里也是常事,正德一旦动怒,内侍们没有不磕头磕到血流满面的;然而刘瑾却比一般人想的更深,因为那可是张永押解了朱寘鐇回京的当日,那一天皇上的心情是很好的,而张永也是立了大功劳凯旋而回的,这种事本不该在那晚发生。张永离开的时候表情轻松,又不像是受到惩罚的样子,那么那晚正德寝殿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事后,刘瑾曾言语试探正德,但正德一句口风也没露出,刘瑾不敢在正德身上过多的探求,转而在张永身上试探,以关切张永额头上的红肿的疤痕询问,张永的回答滴水不漏,只说那晚陪皇上喝了不少酒,在寝殿中摔了一跤,摔破了额头。
刘瑾知道他在撒谎,那日张永走后,太监曾入正德房中收拾,地上满是水渍和暖壶碎片,碎片上还有血迹,可见皇上曾经怒不可遏,拿暖壶掷在张永脸上,张永脸上的疤痕和红肿看上去正是烫伤,这正好合乎推断。张永的谎言正是在掩饰什么大事,是什么样的大事让皇上当晚用暖壶砸张永,而事后却又一切归于平静呢?
刘瑾憋得有些抓狂,他不能忍受明知有事发生却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但他断定此事定和宋楠有关;自宋楠回京之后,刘瑾密派人手探查宋楠的一举一动,甚至南北镇抚司的一些重要人物也冒险纳入跟踪暗查的视线之中;刘瑾的想法是,这件事若和宋楠有关,南北镇抚司必回有所行动,只要他们一有动静,根据他们的行为便可大致推断出一二来。
可刘瑾再一次失望了,宋楠回京之后并未有什么作为,南北镇抚司衙门平静如水,神枢营归营之后也是休整数日之后便正常操练,丝毫看不出什么特异之处来。按理说刘瑾应该安心才是,但刘瑾心中的隐忧却反倒越来越强烈起来。
刘瑾有些木然的站在西苑琼华岛的山坡上,冒着淡绿青草尖的山坡上阳光灿烂,午后的温煦阳光之下,正德正一身戎装,带着豹房中的十几名女子骑着马儿在草地上击鞠;娇嗔嬉笑之声不绝于耳,但刘瑾却早已神飞天外,完全没心思和旁边的侍卫以及太监们一起鼓掌喝彩。
听到朱寘鐇斩首的一些细节,让刘瑾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笼罩在心头的迷雾也在那一刻突然消退,但这并没让刘瑾觉得好受,反倒感到彻骨的冰寒。
朱寘鐇临死之前说的那些话提醒了刘瑾,为求宋楠留个全尸他提出帮宋楠咬出在宁夏镇遇刺的真凶,这让刘瑾寒毛倒竖;他暗骂自己这么多天来居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自己下令李增会同派去跟随的东厂高手在宁夏镇伺机结果了宋楠这件事虽然失败,但刘瑾认为李增周东已经死在宁夏,早已死无对证,现在看来朱寘鐇明显是知道此事的。
朱寘鐇似乎知道是自己暗中的指使刺杀宋楠,但宋楠的表现明显不合逻辑,以宋楠的身份和脾气,在宁夏镇险遭人刺杀,又怎会回京之后毫无反应?起码应该调查一番才是。而且在朱寘鐇主动要求之下,宋楠竟然直接拒绝了。
要么便是宋楠早已知道答案,要么便是宋楠刻意的不去张扬此事,总之宋楠回京之后对这件事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的态度是个大大的问题。
如果宋楠知道李增奉自己之命在宁夏镇下手刺杀他,那么张永宋楠想竭力掩饰的一切也就昭然若揭了,很明显,张永和皇上那晚上所说的事情,宋楠假意掩饰,背地里所作的一切,其矛头只能是自己,也只有自己,才能让他们如此的小心翼翼不露痕迹。
山坡上,正德大笑着击飞响着铃铛的绒球送入小小的球门之中,一旁的太监侍卫们都纷纷鼓掌喝彩,一名豹房中新进得宠的女子拿着喷香的手绢给正德抆汗,这一切刘瑾都视而不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冷笑来。
“宋楠,既然你要跟咱家搏命,咱家岂会认怂,这一次咱们来个一了百了的了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