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楠微笑道:“是下官的错,下官不该半夜带着锦衣卫前来,万分抱歉。”
李东阳摆摆手问道:“宋大人奉皇上之命前来,皇上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么?话说如今我可不是内阁大学士了,草民一介,皇上还会有话跟草民说?”
宋楠放下茶盅笑道:“李大人是朝中廊柱,皇上极为倚重,何必说这些意气话。”
李东阳呵呵而笑,笑声苍凉道:“极为倚重?简直就是个大笑话。”
宋楠道:“李大人,今日下官前来便是奉皇命请李大人官复原职的,皇上说了,朝中不可无李大人,外廷还需李大人操持皇上才会放心。”
李东阳苦笑摇头道:“宋大人,莫来消遣老夫了,老夫算是看透了,我们这些前朝重臣在皇上心目中轻如鸿毛,皇上最喜欢的是刘瑾他们这些投其所好的佞臣,外廷无我李东阳还有他人,这世间没有谁必不可少,老夫清楚的很,你还是说说来此的真实目的吧。”
宋楠挠头道:“这便是来此的目的啊,皇上请李大人仍旧执掌内阁,今日之事皇上也是冲动了,现在后悔的紧。”
李东阳蹙眉道:“哦?果然是让我官复原职么?”
宋楠道:“确实如此。”
李东阳道:“然则谢大学士、刘大学士如何?戴铣之事又当如何?”
宋楠想了想道:“李大人,恕我直言,今日之事外廷的大人们行止也并非完全恰当,诸位大人与联合参劾刘瑾,光此事而言,宋某不敢称对错;但大人们似乎咄咄逼人了些,让人感觉并非仅仅是针对刘瑾,倒是要和皇上较劲了,不知宋某是否猜中了一二呢?”
李东阳冷笑道:“刘瑾不该杀么?八虎盘踞内廷,以刘瑾为首,不思全力辅佐皇上勤于政务,相反却怂恿皇上嘻游废政,在宫中干些出格的事情,简直丢人现眼;八虎不除,朝政难清,皇上也会沉迷于嬉戏之中,这等佞臣我们弹劾之有何过错?”
宋楠道:“下官并非说弹劾的有错,而是你们的方式过于激进,说句实话,刘瑾等人有罪,但并不该死,皇上已经答应将他们遣送南京闲住,你们还是不依不饶;皇上是重感情之人,毕竟身为太子时便只有刘瑾等人伺候,让他下旨诛杀,皇上当然不愿意。然则众大人闹到干清宫,你们又以辞职相胁迫,细细回想一番,诸位大人的行为当真合适么?”
李东阳皱眉道:“皇上跟你说的这些?”
宋楠道:“皇上没说,这些都是宋某自己看在眼里的,皇上虽年轻,但聪慧过人,他难道看不出来么?”
李东阳冷声道:“那也要看起因如何?不错,老夫等人确有借刘瑾之事警示皇上之意,那还不是因为皇上行为失当,想想先皇,再看看新皇,简直天壤之别!我等做臣子的有责任让皇上回归正途,这是我们臣子的本分,古往今来,诤言死谏的直臣不知凡几,我大明朝也绝不缺这样的臣子;丢了官又如何?岂能挫了傲骨,磨了锐气。”
宋楠抚掌赞道:“白发依然存傲骨,老夫何无少年狂!可惜无酒,不然便为了李大人这几句话也当浮一大白。”
李东阳冷笑道:“你也莫讥讽我,你这等人是不会懂的。”
宋楠哈哈大笑道:“也许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但我却懂得顾大局识大体。”
李东阳道:“把话说清楚,谁不顾大局,不识大体了?”
宋楠道:“一时之气发泄了虽然很畅快,但今日之后,外廷必将受到清洗,刘瑾会利用这个机会掌握住外廷,从此大权独揽,这便是你们要达到的目的么?”
李东阳怒道:“这能怪罪我等么?”
宋楠道:“不怪你们难道怪皇上?先皇遗诏命三位大学士顾命,你们便是如此顾命的?进诤言便是直臣?便是贤臣?以在下浅见,所谓贤臣便是该审时度势,做那风波浪尖上的舟船之舵,巧妙的规避颠覆之险,保证社稷江山的平稳,这种本事才是真本事。说句李大人不爱听的话,诸位外廷大人便是傲气太重,总想留名青史,不惜罔顾朝廷稳定,可惜这么做青史留名的不多,为后人所诟病的怕是不少。”
李东阳勃然大怒,喝道:“无知小儿,你不过是一弄臣耳,何来资格教训老夫。”
宋楠拍了桌子怒道:“弄臣?下官何时蛊惑皇上做了有违社稷江山之事?我陪皇上打打球,做些有益的游戏也错了么?依着你们的意思,新皇便该像先皇一样每日辛劳,然后累的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便驾崩不成?你以为先皇开心么?皇上曾跟我提及先皇之事,先皇厌烦透了那种日子,每日沉积于琐事之中,受制于你们的各种要求,连嫔妃也不能多要,你们以为是外廷的胜利,殊不知在这种角度上而言,诸位才是佞臣。”
李东阳气的发抖,抄起茶盅砸在地上,茶盅摔得粉碎,破裂之声在静夜里刺耳响亮,惊得锦衣卫们和李府仆役赶紧前来查看,却见李东阳和宋楠跟两只斗鸡一般相互对视,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