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把她搂在怀里。
她哭,奶娘也哭。
那时总是哭。
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眼泪。
经过了那件事之后,她不再对奶娘撒娇,连交谈都避免,也不肯亲近任何一个房里的下人。
是知道自己对哪个下人好并非好事——对奶娘很是依赖过的,奶娘又因为自己得了什么好?
也很少再哭了。
会为奶娘或云荞哭,但不肯再为自己落一滴泪——谁稀罕?
她在这尘世,最先学会的事情是离别。
很久不知爱恨怨怼为何物,没人教过她。她也只想故步自封在方寸小天地。
如果没有云荞……
不知自己会沦落到何等境地。
云荞实心实意关心她,并且不怕顺昌伯,若两者缺一,她不敢回馈这份友情。
便是与云荞这般亲近,这些也从没说过。
说来毫无意义,不如无声寂灭在自己心头,湮没在那段洪荒岁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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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脚步声,章洛扬敛起思绪,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有仆人掀了帘子,外面明晃晃的阳光不受阻碍地入室。
身着浅蓝上衫、玄色综裙的纤弱女子迈步进门。
脚步声很轻微,却似一步步踏在了章洛扬心头。
仆人退下去,帘子也随之落下。
章洛扬微眯了眸子,想尽快看清女子的样子,但是她背光而立,看不清。
幸好女子一步一步到了她面前。女子的眉眼、挺秀的鼻梁、唇瓣的弧度,都与她酷似。
是她的母亲。
可也只是五官酷似,她没能传承母亲的气质。
母亲气质如青竹,神色从容,眼神透着坚毅。
姜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儿。女儿一双眸子如寒星,那么明亮,但是透着一股子清冷,无一丝欣喜。
“洛扬?”姜氏迟疑地伸出手去,想抚一抚女儿的面颊,到中途却颓然收回。
章洛扬抿了抿唇,取出了那个小小的银盒,“奶娘交给我的,要我好生保管。”又和声问道:“您——可曾是燕京顺昌伯的夫人?”
“是。”姜氏语声哽了哽,“你是洛扬,对么?”
“对。”片刻的无所适从之后,章洛扬后退一步,屈膝行礼,“我来这里找您。”迟疑片刻,又补充一句,“要问您一些事。”
“……”姜氏鼻子一酸,险些落泪。但她克制住了,竭力抿出笑容,“坐下说话。”
“是。”章洛扬乖顺地应声,回身落座。
姜氏迟疑片刻,在女儿对面落座,先端起茶杯,喝茶定了定神,视线一直不离女儿面容。
似是过尽千帆后,又似弹指间,女儿便已出落得亭亭玉立。
那一年哭着追在她身后的女儿,已是十五岁的大姑娘了。
离别那日,女儿跑着追在她身后,用甜美的童音喊着:“娘亲不走,娘亲……我也去。”跑得那么急,似是知道她一走便是漫漫岁月不得相见。中途摔倒了,自己爬了起来,喘着气,绞着一双小手,泪眼模糊地看着她。
她再也忍不住了,奔了回去,看到女儿的手抆破了皮,紧紧地抱着她闲来做的一个布偶。
最难过,是疼到有苦不能说,失去了落泪的能力。
再难过,还是要狠心割舍生命中的瑰宝,狠心转身。
女儿的哭声,在心头回响了这么多年,没有一日能够忘记。
如何能忘记。
骨肉分离,是她对自己对女儿做过的最残忍的事。
姜氏硬生生将眼泪逼了回去。她有什么资格在女儿面前落泪?说是因为亏欠、内疚、思念,女儿凭什么相信?再怎样,也不能一相见就让女儿愈发反感自己。
见母亲还算平静,章洛扬心里踏实了一点儿。说心里话,她还真怕见面后母亲就落泪——她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也做不到陪着一起哭。她喝了一口茶,轻声道:“我这些年都想知道,您当年为何离开燕京。”
“是,要从头说起,否则,我没资格询你现在过得怎样。”姜氏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时,眉心微微跳动。那是一段太痛苦的经历,以至于至今想起都不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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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家在风溪,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却是最受人尊敬的书香门第。若要再加上一个引人注意的原因,便是姜家世代出美人,近二三百年来尤其如此,不乏嫁到付家或谢家这两个大家族的。
到了姜氏这一代,姜家人丁寥落,她早早的失去亲人,独自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