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天正双眼瞪得浑圆,一步步逼近赵禹,垂在腿侧的手指已经微微屈起。
赵禹也转身面对着殷天正,视线却落在殷天正花白的胡须上,叹息道:“鹰王终究是老了。”
听到这话,殷天正嘴角蓦地抽了一抽,长眉都被蓄而不发的气劲撩动起来,双脚边沙尘激荡,沉声道:“我还有儿子!”
瞧见两人一言不合便似要动手,殷离忙不迭冲上来,站在两人之间,伸出手臂来拦住殷天正,却转头对赵禹说道:“你怎么敢惹我爷爷动怒?”
“阿离,让开!”殷天正伸手一扯,殷离便被抛飞数丈,轻盈地落在沙地上。他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再次沉声道:“我还有儿子,还有上千个二十多年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我加入明教已有几十年,你还未出生,我便已是威震江湖的白眉鹰王!举世皆知,我是明教四大法王的白眉鹰王,你敢说我是外人?”
赵禹眉头一挑,冷笑道:“要比兄弟,鹰王未必及得我多。大半生的功过,却非我能够置喙。你若自认是个外人,咱们还可做个谈笑甚欢的忘年交。若还想重归明教,只怕有些麻烦。”
殷天正冷哼一声,说道:“我回不回明教,由得我自己拿主意,岂是你这小娃娃一言以决之!你要做教主,须得拿出圣火令来,或杀或罚,我皆俯首甘认。但你若想趁着光明顶有难时窃据教主之位,我虽年迈,也肯豁出命去与你这不遵祖规的悖逆之人对抗到底!天鹰教上下皆不惜性命,誓要粉碎你的狼子野心!杨逍和韦一笑被六派吓破了胆量,我虽年迈,壮心却未死!”
赵禹退一步,说道:“鹰王果真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我倒并非不许你回明教,只是你要保护教中祖规不被触犯,可就有些麻烦了。天鹰教上下,只怕你要一个一个去把头颅都给摘下来。”
殷天正面色一沉,皱眉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算我天鹰教违背祖规,自立门户,也不是你能视祖规如无物的借口!”
“这些陈年旧事,我且先不与你计较。鹰王还不知,天鹰教上下待你忠心耿耿,日前更由令郎率领,兵逼光明顶,要为鹰王你争个副教主之位。这件事,你可以问一问你外孙便知真伪,当时他正在光明顶。”赵禹说道。
殷天正闻言后,脸色蓦地剧变,厉目陡然转向张无忌,疾声道:“此话当真。”
张无忌点头道:“当时具体情况我未看见,只是听人谈论起,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得到外孙肯定的回答,殷天正身体晃了一晃,似乎苍老了十岁一般,老态毕现,颤颤巍巍退了数步,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突然抬起头来,望着赵禹喝道:“那逆子现在何处?天鹰教一群叛逆在何处?”
赵禹说道:“他们现在皆被扣在光明顶上,只是令师弟李天垣已被我当场格杀。”
殷天正表情木然僵立当场,心绪宛如一团乱麻,即为相伴多年的师弟横死而伤怀,又痛心恼恨天鹰教的悖逆之举。
“若使当时身便死……嘿,殷天正啊殷天正,枉你自命不凡,这一生都做了什么?老而不死的奸贼,原是众叛亲离的独夫,有什么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突然暴喝一声,屈指抓向天灵盖。
“外公!”“爷爷!”
张无忌和殷离见这一幕,登时惊呼出声。
赵禹距离殷天正尚有数丈,见状后身形骤然一晃,伸出两掌扣住殷天正这一爪。此时殷天正心绪激荡,毕身的劲力都蕴于这一爪中,哪怕以赵禹已达大成的干坤大挪移心法,仓促间也无法将力道尽数卸去,双臂都被这力道震得隐隐发麻,殷天正的秃顶上仍出现五个见骨的血口。
血水沿着脑壳流淌下来,瞬间濡湿了殷天正那雪白的长眉,赤红无比。
赵禹见殷天正仍不平静,口呼道“得罪了”,屈指击打在他的四肢穴道上。殷天正神志模糊,根本躲避不及,随即便瘫坐在地上,却抬起眼帘,对赵禹怒喝道:“魔君,你是要我留在世间受世人耻笑?”
赵禹不答他话,却将飞扑来的张无忌给拉住,扯开他的上衫,露出脖颈下那尚未愈合的血口,才说道:“你若死了,才会引人耻笑。鹰王,你这外孙现下已经举目无亲,又没胆量去死,只有你才可算他依靠。你若死了,天鹰教的罪过谁来偿还?难道真要依照教规砍掉这上千头颅?人生一世,最怕没有活下去的理由。你欠下许多债,却想一死了之,天下可有这样便宜的道理?”
殷天正看到张无忌颌下被钢刀割出的血口,脸上悲愤渐消,随之而起浓浓的舔犊之情。他瞪了赵禹一眼,怒喝道:“你手脚轻些!快解开我穴道!”
待双臂恢复自由,殷天正才将张无忌一把拥入怀中,凝声道:“傻孩儿,为什么要想不开!你爹娘不在了,却还有外公。有我在一日,哪个敢为难你,外公却不答应!”
“外公,咱们都好好活下去……”张无忌埋首在殷天正怀中,哽咽道。
这一日间目睹两桩自杀未遂之事,赵禹心情都觉有些跌宕,瞧着眼前这温情一幕,却着实没有感同身受的滋味。他在一边催促道:“得了,你们祖孙两个有什么话要说,以后大把的时间。这沙漠里四野皆敌,还是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