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意图清静, 今天给立夏她们布置了不少功课,现在她们应该聚集在亮着灯的小教室里写作业,书房里便只有她自己一个。
她听见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眉头又狠狠跳了两下。
她能认出来, 这身着夜行衣的人是穆大郎
想到穆大郎兄弟俩不明不白的身份,再想想还不知深浅的谢谨行, 盛景意对靠在墙根的穆大郎叫道“自己能进来吗”她的声音虽压得很低,却十分冷静。
穆大郎一顿,默不作声地从墙根处离开, 跃身进了盛景意书房。走得近了, 盛景意才看见他肩胛处插着根暗箭,还有血从伤口处渗出,浸湿了他那身夜行衣。
盛景意指了处屏风, 说道“你先进里面去。”她往地上看了眼, 见穆大郎伤处的血没往下滴才放下心来,坐回位置上看书。
没一会, 院门被人从外面敲响了。
小教室那边离院门比较近, 立夏听到敲门声立即跑去敲门。
立在门外的是谢谨行, 他披着件外袍站在那儿, 仿佛几年前那场大病对他造成的影响仍未消散, 连夏天的夜风对他来说都有些冷。
不管看了多少回, 立夏还是觉得她们家这位公子给她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像极了话本里那些病弱美男子。
立夏疑惑地问“公子”
谢谨行眉眼淡淡,状似随意地问道“你们姑娘睡下了”
“还没呢。”立夏麻利地答道, 还边往盛景意书房跑边喊了一嗓子, “姑娘,公子过来了”
盛景意很快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她抬眼看去, 只见谢谨行缓步走入院中,许是因为右脚微跛,他的脚步放得比寻常人慢,永远给人一种不慌不忙的感觉。
盛景意打发立夏接着写功课去,自己迎上前问“哥哥怎么来了”
谢谨行停在庭院中,垂目注视着走到近前来的盛景意。见盛景意神色如常,不见丝毫慌乱,他抬手揉揉她的脑袋,如实说道“刚才有人发现家里来贼了,没追上,就来看看是不是往你这边跑了。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吧”
盛景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没有。”
她不知道穆家兄弟到底要做什么事,不知晓盛娘有没有牵涉其中,所以不敢贸然把穆大郎的存在告诉谢谨行。
谢家待她这个半路跑出来的女儿很好,没有因她的出身而看轻她,可那并不代表谢家要为了她掺和进未知的危险之中。
她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她会尽快让穆大郎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里,就当是从来没出现在这里一样。
盛景意镇定地问谢谨行“那个贼很厉害吗这个点大伙都还没睡呢,他怎么就跑来偷东西了”
谢谨行淡淡道“谁知道贼是怎么想的。”他收回抚在盛景意发顶的手,吩咐道,“你注意些,尽量别一个人待着,今晚我会叫人在你院子外巡逻,绝不会让那贼人有机会翻进你院子里去。”
盛景意触及谢谨行望过来的目光,不知怎地有些心虚。她软声说道“谢谢哥哥,我会小心的。”
“一家人说什么谢谢。”谢谨行道,“我要是没照顾好你,祖父祖母肯定要把我赶出家门,在他们眼里孙子可没有孙女要紧。”
盛景意到底是快及笄的女孩儿了,谢谨行也没有多留,确定盛景意没事后便缓步离开。
盛景意看着谢谨行的背影,在心里埋怨起穆家兄弟来要不是他们兄弟俩一天到晚藏在暗处谋划着什么,她又何必向兄长撒谎。
虽然这个兄长有时候有点可怕,可她说谎骗人到底是不对的
等院门重新被关上,盛景意才转身回了书房。
她嗅觉十分灵敏,才刚入内便闻见了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要是谢谨行的鼻子和她一样好使,他进来一闻怕是立刻会发现不对
盛景意点起了熏香,尽量平复好心情才转到屏风之后。
穆大郎正闭着眼睛靠在椅上,听到她的脚步声才睁开眼。
他蒙着面,若不是盛景意能靠身形辨人,怕是认不出他来,得被从天而降的男人吓一大跳。
盛景意看了眼他拔在一边、用废纸垫着的短箭,没有麻醉,没有大夫,也不知这人是怎么在她和谢谨行说话的这么一会儿把箭弄出来的。
这么硬生生拔箭都没让他喊出声,他的痛觉神经是被人切了吗
她忍不住问“你怎么跑这里来”
“我只是从这边路过。”穆大郎回道。
他一向少言,此时更是声音暗哑,明显不是不疼,而是在极力忍着。
他经过这边确实是个意外。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他既是秘密夜行,自然不可能堂而皇之地走街过巷,金陵城连成一片的屋顶便是给他们这种人走夜路的。
过去他也曾从这边经过,从来没惊扰过这宅子的人,不想今天从这边“借道”时却冷不丁被人发现了,甚至还中了暗箭。
要不是他反应快,甩开那些人悄然翻入这个院子里,现在怕是要落入他们手中了。
金陵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批身手这么厉害的人
穆大郎注视着盛景意,说道“我不是有意惊扰你。”
他们藏身千金楼本就迫不得已,现在他又误闯她的宅院,哪怕不是故意为之也着实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