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 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想去看一眼。
可是吴玉燕是不会答应的,她自己拿着菜刀, 心里打算好了, 如果高长明一定要走,那么她就对着自己的小手指头下手,断了就断了,当妈的一个手指头,换儿子一个未来的好婚姻,值得。
一切都是值得的。
然后她就看着高长明, 他自己从包里拿出来一把刀,那是一把什么刀呢,她不认识, 后来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那种军刀,专门近身搏斗用的。
高长明五官棱角分明,他拿着那一把刀,刀尖儿对着自己, 手朝内,“妈,你信不信我可以给自己一刀。”
声音很低, 低到吴玉燕觉得她听不清楚。
然后浑身颤抖,战栗。
就是这样的表情,就是这样的眼神, 然后高长明从楼上跳下去了。
浑身一个激灵,吴玉燕手里的刀碰的一声扔在了地上,她双手举在耳朵边, 疯了。
“你走,你走”
高长明走了,吴玉燕蹲在那里,自己抱着头,声音不敢大声哭出来。
她有时候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儿子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呢
她养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儿子呢。
高长明去了,他自己骑着自行车去的,骑到那边去,不长不短一个小时。
夜风吹着人心醉,无人的小路上只有漫天的星星。
星河欲坠,牧野苍凉。
像是三月的冰河开流,五月的槐花摇落,七月的麦浪翻滚,还有现在他鼓起来的衬衫。
风吹满了整个胸膛,每一个毛孔都觉得快活,高长明踩着脚蹬,觉得像是踩过了一个一个的浪花,他是弄潮儿。
他妈可能会切自己一根小指头,但是他会真的对自己下手,就对着胸膛那里,一刀下去,死了还是活着,他手底下没有分寸。
很疯狂,所以吴玉燕输了,输给了自己的儿子。
到的时候是十二点,他看了下时间,院子里面还有灯亮着,还有人热闹着,像是繁华落幕后的灰烬,空余一两声漫不经心的回响。
“您慢走,路上慢着点儿。”
“行,您明儿辛苦了。”
高长明转身,到阴影处的转角,可以清楚的看到门缓缓的打开,西爱先出来,她穿着一身的白色,袖子上带着反光的孝牌。
曾经不可一世总是抬着下巴的张西爱,微微颔首的站在那里,瘦的像是漠北的白杨树,雨后垂青。
下巴更尖了,头发大概是乱了一点儿,有蜷曲的碎发在耳边,她便垂着首,送着人离开。
等着人走了,才抬起头来,自己深呼吸一口气,微微仰着脖子,看一眼漆黑深夜。
那样皎洁的脸,那样美好的样子,高长明的唇角微微的勾起来,像是被风吹皱的春天,短暂的转眼即逝。
还是那个样子。
然后,还是那么喜欢她。
高长明在心里想。
看着她迈步进去,一手扶着门,两扇门便缓缓的阖上。
她披着月色,他站在阴暗处。
门缓缓地阖上,西爱也慢慢的被阴影覆盖。
高长明想站出来,他想站在月色下,在那一扇门要阖上之前,他想站在那里,被看到。
然后呢
然后什么话也不说,他想听她说话。
再然后呢
再然后,他依旧还是要走,去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