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挺硬气的, 回家的时候王红叶就吓死了,她就一声不吭的,“赶紧的烧水洗澡去, 我失恋了不能在雨中走走啊。”
“不是你这孩子, 你走就走走,非得这么大的雨,你这回头要是感冒了一定得发烧。”
西爱脑子热热的, 盯着王红叶, 冷哼一句,“您说的真对,不用回头, 我现在正着头就开始发烧了。”
给王红叶气的,一巴掌给她拍在后背上,“你就气死我, 气死我算了。”
火急火燎的去倒热水, 生火。
灶房里面进了水, 茅草也潮湿,她就给气死了,“就你能, 就你浪漫,分个手失个恋,成功臣了,还雨中漫步,你上天。”
宋慧萍拿着一点汽油倒出来, 接着骂,“就天天看她气死了,打从早上一出去我就担心,这孩子你说谁知道想什么,家里就没有人管得住的。”
去彭大奶奶屋子里面借热水,彭先生躺在床上抽烟袋呢,人歪着那里,看着王红叶跟宋慧萍院子里来回倒腾,嘿然一笑,“瞧着吧,这姑娘可了不得。”
正说着呢,外院有人急匆匆跑进来,“彭先生,您赶紧的啊,红卫小兵带着人来了,您赶紧躲一躲啊。”
彭大爷吓得浑身一个激灵,内心又十分的委屈,手里的烟杆儿掉在炕上,里面的烟丝儿都掉出来了,“您这话怎么茬儿呢,我犯着他们什么事儿了,要抓我走”
“这我不清楚,我们家小子说的,我寻思赶紧来通个气儿,大概是为了您以前纳妾的事儿。”
纳妾的事儿,是封建残留不是
彭先生就冤枉死了,“这纳妾的事儿,都是先前的事儿了,后来不是没关系了吗我现在就一个老婆的呀。”
气的跺脚。
在屋子里面转圈圈,“这么大的雨,我躲到哪里去”
又想着,“我偏偏不躲着,躲着像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儿了,我又不是现在纳妾,乱搞男女关系,无视婚姻法,我凭什么要躲着,我走了,给了他们话柄儿了。”
一屁股又坐下,坐在八仙桌前,桌子上一只雨荷泼墨的大盖碗茶,他自己稳下来,偏要去用热水泡茶,结果家里热水都给西爱借去洗澡用去了,他看西爱在回廊下出来,嚷着便是一句,“丫头赶紧烧水来喝,你彭大爷我今儿给你看一出大戏。”
西爱都听到了,院子里人心惶惶的,她扯着嘴角,没等着说话,院子门就被打开了,人气势汹汹的进来,身上都带着雨。
真是风雨无阻,她端着白色搪瓷缸子,把里面的姜水一饮而尽,烫的喉咙都沙哑。
彭大爷拍着桌子,不曾等着说话呢,人就给一推趴在地上了。
摁着脖子在地上,体面了一辈子的人,到老来没想到还有以头抢地的时候,红着脸,梗着脖子,气的话也说不要出一句。
彭大奶奶在一边要拉,却拉不起来,人年纪大了,倒是没有什么力气了。
只哭着嚷着,看着他被带走。
“都离婚了,街道上都说过了,只有一个老婆,那以前的事儿,是以前的规矩,现在的事儿不能翻旧账啊。”
彭大爷给五花大绑了,人哆哆嗦嗦的说出来一句话。
高长明是打头的一位,都是少年人,最是年轻气盛了,叫叫嚷嚷的,说你错就是错了,犟嘴算是什么事儿。
“纳妾就是不对,封建残余才讨小老婆。”
“可是不是离婚了,我们都没关系了,纳妾文书也撕碎了,院子里的人都能作证啊。”
冤得慌。
结果也不知道哪一位眼尖,瞧着八仙桌上的大盖碗茶了,上面的图案是雨荷,硬是给指着说,“还在狡辩,这样的大盖碗茶,上面的图案是早先才有的,富贵老爷们才用,你贪图享乐向往资本主义。”
这厉害了,盖碗茶也成了证据了。
彭大爷是有口难言,百口莫辩。
高长明出来的时候,戴着一颗红色五角星的军帽,人高高大大的,格外的英俊,他皮肤白皙,在雨水的洗刷下能看到绷紧的下巴上的青筋。
看西爱站在洗东厢廊下,头发还带着水汽,衣服却干索,脸色也是素白,想了想,走过去,“洗澡了”
“嗯。”
西爱点点头,看了一眼彭先生给扭着身子走过玉堂春色的影壁,过了影壁,就是二道门,二道门出去了,就是外院。
外院穿过去,门外的就是一对儿石狮子,已经给砸的面目全非的了,西爱小时候,整日里坐在那石狮子旁边的大石头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要破除一切的封建迷信,从物质上的一切先开始。
彭先生的大盖碗茶杯,他的精致的烟杆儿,都成了罪证了。
高长明个子真高,他比西爱还要高一个头要多,大概是湿衣服不舒服,他拉了下领口,一些冷酷的面色也浮上来一点暖意,“进屋子去吧。”
西爱看他一眼,“要姜茶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表情微微错愕,顿了一下,脚尖碾过三十度,留下来扇形的水痕,“不用了,忙着。”
扭头便走了。
眼前是雨幕垂垂,高长明抹了脸上的雨水,浑身冷冰冰的,却觉得耳朵热得很。
眼前一晃而过的,是踩着墨绿色拖鞋的脚,不小。
但是秀气,白皙,白的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