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时候, 伸伸果真就不吭声了,自己坐在炕桌前,挨着西爱, 宋慧萍看见了, 不敢说什么, 只照顾他吃菜。
槐花做的窝窝头,再有就是榆钱儿疙瘩汤,里面加了细细的青菜, 西爱自己切了一块腊肉,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家里现在就她一个了, 哥哥姐姐都上学去了, 轻易是不回来的,学业上谁要是不吃劲了,那张平还真的是严父, 手臂粗的棍子就下来了, 宁宇森是没少挨打的。
西爱自己拿着勺子喝汤, 觉得面疙瘩少了一点儿, 挤着眼睛跟她爸爸张建国说话呢, “建国啊, 家里富强面粉没了吗”
勺子挑起来,低眉顺眼的看一眼, 那意思是不行了家里。
张建国一愣,“你是不是喊我爸爸啊”
“爸啊,这家里富强面粉是不是没了啊”
张建国喝一口, “还可以吧。”
觉得蛮好的了,这时候家家饥荒,过了开春以后,就发现了,粮食很多地方都是倒春寒的,要么就是大风,要么就是冰雹,还有春旱的,减产了不少呢。
现如今刚过了春旱,就盼着夏季雨季的到来呢,希望不要继续干旱,人人都盼着呢,地里的野菜也不好找了,去找这一点榆钱跟槐花,不知道走多远的郊区呢。
西爱嘟一下嘴,跟莫云云学的呢,觉得自己很可爱。
“嗯,我就是问问家里面粉是不是没了,实在不行的话,我去找个活儿干好了,不拘是在家里沪糊纸箱子还是贴火柴盒的,总归有口吃的。”
说的跟家里断炊了一样。
宋慧萍的筷子直接就吧唧一声,拍在桌子上榆木面儿都震动的,纱窗初透蟋蟀仍在野,月色呜呜风清澈,伸伸突然开口,“这个窝头真不错啊。”
神转折,宋慧萍转了一下眼,控制住自己了。
西爱小口的吐一口气,看伸伸一眼,略带三分感激,然后就嘚吧嘚吧的,“那你就多吃点,吃完了明儿再去,反正是不要钱,无本的买卖。”
人马上就打鸡血复活了。
张平跟张德顺就跟死的一样,他们就当听不见,太多了。
有的小孩儿吧,会得一种病,叫做“小时候的病。”
具体概括为记吃不记打,总是在挨打的边缘上疯狂试探并且一次次被收拾不长记性,西爱就这样,大无畏啊。
我也知道我说话儿不好,可是我还是要说,兴许就不挨打呢。
伸伸就点点头,该配合的时候就得配合,他脾气真的是好的不行的那种,“明天去得趁早儿,不然日头大了,晒得慌。”
“你还怕晒啊,是不是男子汉”
“不是,我是觉得到时候你晒。”
“哦,那就行。”西爱的小脸子就恢复正常了。
自己喜笑颜开的,很谄媚的看伸伸一眼,“那可不可以骑着你家里的自行车去啊,借来骑骑吗”
“你不知道啊,那汽车的味儿啊,受不了了。”
可会说话了,筷子还晓得动了,给人家夹菜。
伸伸就笑,都行,都行。
莫云云一家就在这边住下来了,要住多久还不定呢,刘江马上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事情就定下来了。
按理说,刘凤觉得她跟伸伸没有什么矛盾的,伸伸吃他爸爸,用他爸爸的,刘江一个人的工资养个孩子不是事儿,还能给孩子攒下来一副好家业呢。
而且她当姑姑的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的,伸伸这孩子她带大的,她护着呢,刘江要是真的最后偏心眼儿,什么也不给伸伸准备,她也不计较,她都给伸伸准备好了,她们家宋振华现在升了,真的什么也不差。
早些年还看不出来,但是最近几年,不打仗了,宋振华的待遇就出来了,大院儿里的人都觉得好呢。
莫云云从窗户里面看伸伸回来,自己放下来帘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跟自己妈妈说了,“给这么大一个孩子当后妈。”
“虽说是个男孩子,但是你们到底是年轻,云云啊,事情咱们得看开了,世上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事儿,占着一两样就行了,总不能什么都是你的。”
“刘江人家年轻有为的,待遇也好,工作也好,而且你看他大姐做事儿,就知道一家子厚道,还有大姐夫,人家多能耐啊,有个孩子不算是什么,人家大姑姐说了,要愿意养就养,不愿意的话人家就留在这边了,不带着回天津卫了。”
莫云云就笑了,她看过刘江照片了,人确实是不错,当兵的穿着军装,再怎么样也有三分精神气儿,看着器宇轩昂的,长得又着实不错。
她是愿意的,心底里很愿意。
可是就叽歪有个小孩子,就是介意伸伸。
有的人就是这样,心眼儿小,还娇气,带着一点儿资本家大小姐吹毛求疵的毛病,说白了,就是嫉妒心强,掐尖要强了一点,觉得得捧着自己的是不是。
到这边来,觉得是下嫁了,想过两个人的感情世界,向往着那么一点的爱情,所以对于有孩子这个现实知道自己一定要接受,但是过程还是痛苦的。
过来人看,就跟莫云云妈妈说的一样,人不能只揪着一点儿缺点看,你得看全面了,看的长远一点儿,孩子真的不算什么。
只不过女儿养的天真了一点,养的小气了一点儿。
伸伸站在阁楼上,缓缓地关上了窗户,然后在黑暗中,半阖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