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纳闷了,这谁家孩子,这劲儿劲儿的,怎么就这么像他妈呢。
看她一头的黄毛,营养不良一样的,笑了笑,伸手想摸摸,他喜欢孩子,结果张西爱烦得很,一扭头躲开了,很不耐烦看一眼,张开嘴就哭。
给张平吓一跳,好好儿的哭什么。
“大妈”
“大妈”
你说她懒死了,不想跟张平叽歪,就坐在门口,号丧一样的喊王红叶。
王红叶手里还湿漉漉的,顾不上一下子就跑出来了,结果一看愣住了。
这不是她丈夫是谁啊
张平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两个小孩。
“那是我战友的孩子,我们是一个连的,我们连队最后只有我们七个人回来了。”张平看了看外面三个孩子,西爱躺在椅子上,歪着头看着天,两个孩子站在廊下,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那时候我们总是夜里打仗,站地上的炮火,总是跟节日里灿烂的烟火一样,每天晚上都像是烟花。耳朵边总是听不见任何声音,地面永远是震颤着的。”
“大家战场上都流传着一句话”,他顿了顿,“打不过的敌人就是朋友。”
为了这一个打不过,我们38军出国时候是45000人,回国的人一半都不到啊,6772名官兵,永远长眠于三八线以外的朝鲜了,那是异国的土地。
美国人一开始瞧不起我们,他们联合军武器装备精良,他们藐视我们,可是我们打了两年了,他们发现,我们怎么也打不完,他们打不过我们。
张平抹了一把脸,看着王红叶,“回国的那一天晚上,我们对着曾经战斗过的方向,那里长眠着我们认识或者不认识的战友们,他们有的有名字,有的名字都没有了,我们就看着那里,再也带不走他们了。”
已经是泣不成声,已经是泪流满面,他答应过战友,如果战友没有回来,那么他家里的小孩,张平来带,替他抚养成人。
他在火车上总是做梦,梦见烟花一样的弹炮,你消灭不了敌人,敌人也消灭不了你,就如此绝望的胶着场面,你想要消灭敌人,那就要付出代价。
我们能成为联合军的敌人,是因为我们每时每刻都在付出,都在牺牲。
就好像是,一场永远也不会吹响集结号的战役。
宋慧萍死死的捏着帕子,坐在那里沉默良久,最后只开口,“回来了就好。”
回来了就好,这两个孩子,养。
只点张平一句,“你不在家这些年,家里家外的事情,你爸爸不在家,都是你媳妇忙前忙后的,要跑远路买药购物之类的,都是你大舅哥来跑,给我当半个儿子的,既然回来了,也不要等了,去给你老丈人家里报喜去。”
张平点点头,起身要走,透过雕花窗看外面,槐花已经打花苞了,指了指西爱,“建国跟弟妹,一直没回来过”
没等宋慧萍开口,王红叶先掉脸子了,火急火燎的,“你说这个做什么,要她听到了怎么办”
人家谁家小孩子不问爸妈的,可是西爱就从没有问过,好似是全然不知道一样的,可是她知道喊王红叶是大妈。
张平也看出来了,王红叶对西爱这孩子,是真亲真好啊。
他高高的个子,掀起来半旧的蓝布帘子,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了,原来是商量着要扎顶棚,春天来得时候,家家户户的门帘子,都从深蓝色的棉帘子换成了布帘子,夏天到的时候,院子里又要搭起来顶棚,等暑热过去了,才拆开来。
张西爱最爱看热闹了,彻底仰着脸在躺椅上瞧着那天儿,瞧着那棚子一点一点的起来,突然人就腾空了,张平一下抱起来她。
“走了,去走姥姥家去了。”
又笑着喊田叶叶与宁宇森,“跟奶奶在家里,吃了饭洗澡,好好睡一觉。”
他嗓门大的很,张西爱气的捂着耳朵,打雷一样的。
张平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呢,有点娇气。
去了王家,老丈人亲自到大门口来接的,看着那一身绿军装,对姑爷又是敬重又是心疼,“来就来了,还要客气带礼物。”
又喊着老婆子,“拿给姑爷新做的衣服来,给姑爷试试看,有没有要改的,妥帖不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