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内,他在室外。
两人之间隔了一场冬雨。一堵墙。一扇窗。一盏灯。
距离不小。
但栾亦然却仿佛能听到女孩极轻极缓的呼吸声,他的记忆在顾眉生的身上被具化成了最最细微的感官。
他在楼下站了足足有一个小时,以至于他脱下衣服走过去亲吻顾眉生的时候,鼻子是凉的,唇瓣也是凉的,就连轻捧着她下巴的手也是湿凉的。
顾眉生下了床,从盥洗室拿了干毛巾,替栾亦然抆着身上寒凉的雨水。温暖的灯火下,栾亦然安静地坐着,目光追随着女子因为他而忙东忙西的身影。
顾眉生的一切,无一不精致。她身上的睡袍是梨花白色,浅浅的,衬托着女子的雪白肌肤和柔亮黑发。
寒夜间,秋波弄花枯的枯,谢的谢。唯有眼前这女子,始终花开绵延,娇美动人。
11月28日,原是格外惊心动魄,血腥残酷的一天。但白日的残酷和血腥被栾亦然悉数抖落在了门外的这一场冬雨里。
红酥里,没有残酷,没有算计,更不会有杀戮。
这里,只有女子温柔清浅的娴静,只有男人精心呵护着的温情。
尘世男女,到最后终归是要归于平静的尘世。
顾眉生替他放好了洗澡水,栾亦然舒服地半躺在里面,见她要走,忽然伸手拉住了她。
顾眉生转头看他。只见男人轻指了指一旁的软凳,“陪我说说话?”
栾先生要找人聊心事?这倒是件新鲜事。
顾眉生于是走到软凳上坐下,手却依旧还是被男人握在湿滑的掌心之间。
一场谈心,从极漫长的一段沉默开始。
栾亦然在心中斟酌着用词和语气。
顾眉生心中也是有话要说的。只是她从来不曾在人前坦白过自己的心事,所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良久后,浴池水凉。
栾亦然裹着浴袍起身,一把横腰抱起顾眉生,两个人走到卧室外只用玻璃搭起的露台。夜风很凉,栾亦然将顾眉生揽在自己温暖的胸膛之间,湿热的吻落在她左边锁骨的刺青之上。
“白沫先,死了。”
顾眉生在他怀里轻轻抬起了头。栾亦然眼中藏着一份不易被察觉的小心翼翼。他点了点头,接着说:“是我杀的。”
顾眉生什么都没有说,她在栾亦然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说:“为了我,却染脏了自己的事,值得吗?”
栾亦然的薄唇轻贴着女子顺滑的发鬓,“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应不应该。”他是男人,栾亦然没有那样的容人之量,能够眼睁睁看着白沫先一次次算计他的未婚妻。
暖意从门内一点点地吹向封闭式的露台。两人身上渐渐热了起来,顾眉生才轻轻坐在他的双腿上,说:“这件事还没完。”
栾亦然知道她说的是隧道路段的事情。他轻嗯了一声,道:“你不希望我插手,我不管就是了。”
顾眉生望着他,说:“有些事,自我从英国回来,就已经被计划好了。”
先是蒋梨被她威胁,与白沫先离婚。从那时起,顾眉生已经在计划蒋悦然与白沫先的婚礼。
11月25日那晚,彭青与蒋悦然的偶遇也是她一手安排。
只因顾眉生很了解蒋悦然的为人。蒋悦然是聪明的,心思也很细密,但是她太胆小了,难保不会临阵退缩。
彭青的出现是强心剂,他在身体上给了蒋悦然满足,又在与白沫先结婚的这件事上给了她忠告。权衡利弊,为了自己,为了整个蒋家,蒋悦然就会一心想要让白沫先死。
顾眉生轻轻叹了口气,“然而,我自以为算到了一切,却没想到我的家人会被白沫先绑了去。我至今都不明白,我明明叫赵春派人保护他们,怎么还会让白沫先得逞呢?”
栾亦然沉默不语,片刻后,他揉了揉她的头发:“事情都过去了,还想什么?”
顾眉生又道:“那白氏那边……”
栾亦然轻轻颔首:“你答应过彭青什么便是什么,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顾眉生垂了眸,说:“你给他一些股份吧,他对我还是忠心的。”
栾亦然扬唇笑了,轻唤了一下她的名字:“顾眉生。”
“嗯?”
栾亦然轻啧了一声,一眼就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我不仅会给彭青股份,我还会送他一程功名,配合他做一场戏给蒋悦然看。”
顾眉生不无意外地轻挑起了眉梢,笑吟吟,道:“栾先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
栾亦然凝着她,轻哼了一声:“那是因为他彭青还算有自知之明,没有像白沫先一样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顾眉生抿了抿唇:“彭青不会的。”
栾亦然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你就这么相信他?”
顾眉生倒也大方,点头。
见他继续像老头似地皱着眉,顾眉生又点了下头。
男人的牙齿渐渐啃上了顾眉生锁骨上的刺青。顾眉生下颚轻动,撞在男人的后脑勺上。
栾亦然一边颔首一边嗯了两声,一双手不大老实地伸进了她的睡袍里,“那你也对我信任一回吧……”
顾眉生被他抱着重新躺上床的那一刻,心中不停地叹息。
男人跟女人之间,真的是不存在聊心事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