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越来越近。栾亦然随时拿起地上的一根长棍,对顾眉生说:“你爬墙出去,我拦住他们。”
顾眉生摇头,紧紧抓着他的手,“我把钥匙给他们。”她说完,大声对着门内的两个歹徒说:“你们不要再开枪了,我把钥匙给你们便是!”
就在她站起身的那一刻,栾亦然耳朵微动,听到门内传来一阵极轻但速度极快的风声。电光石火之间,他起身,敏捷地将顾眉生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那颗早已经出膛的子弹就这样射进了他的背脊之中。
栾亦然却仿佛全然没事一般,搂着顾眉生,仔细地上下检查,“受伤了吗?”
顾眉生摇头,她还不知道有一颗子弹已经射进了男人的身体,转身望向那两个推门走出来的男人,将包里的金库钥匙交给他们。
那两个歹徒举着枪走近他们,“外面已经围满了警察,我们……”
近了身,这个人便不再是栾亦然的对手。他突然一个挥臂,直接将其中一个歹徒手上的枪打落在地。
一旁,另外一个人男人恼火,正要扣动扳机,却又不防被栾亦然突然一个后踢腿,整个人震到了地上,枪在半空中走火,发出一声巨响。
警察闻声赶来,没过多久就把地上的两个人制服了。
栾亦然放松下来,靠着墙席地而坐。
顾眉生刚要过去问她有没有事,却有两个警察走了过来,“顾小姐,可能要麻烦您随我们去警局录一份口供。”
顾眉生迟疑,转头看一眼栾亦然。
男人像没事人似地扬唇笑了笑,“去吧,我晚上来接你下班。”
顾眉生蹙了蹙眉,望着他如常的面色,“你真的没事吗?”
栾亦然笑,站起身,闲散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抬头,望着女孩:“我能有什么事。去吧,要我陪你吗?”
顾眉生摇头,终于相信了他的话,转身跟着警察离开了。
一直等到眉生坐上警车,栾亦然脸上的冷汗才开始汩汩地往下流。他转身走向门口,身后的浅灰色墙壁上,有触目惊心的鲜血残留。
栾亦然今天穿了一件深黑色的衬衫,他简单地录了一份口供,驱车回到待曼时,脸上已经全然没有半分血色。
他让殷实去找工具,“不要惊动任何人。”
服役那些年,殷实替栾亦然取过几次子弹。很快地,殷实就从医务室拿了各种工具,走进办公室,与栾亦然一起走进了休息室。
替他连皮带肉地褪去衣衫,殷实倒吸一口气,“子弹插得那么深,你确定不要去医院吗?”
栾亦然用毛巾抆了抆额头的冷汗,“啰嗦什么。”
殷实深深吸了口气,倒了一杯烈酒加了冰块递到栾亦然面前。然后便开始聚精会神地替他取子弹。
殷实并不清楚取子弹究竟有多痛,因为他从栾亦然的脸上全然看不出来。
镊子伸进他血肉的时候,栾亦然终于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口饮尽。殷实心跳如雷的一刹那,余光撇到他轻微颤抖的尾指。
桌上,沾了血的棉球散了满眼。
子弹终于取出来。殷实给他上止血药的时候,栾亦然再一次倒了酒,喝下了第二杯纯度足足有61%的高酒精伏特加。
殷实替他裹纱布的时候,终究没有忍住,“老板,不疼吗?”
栾亦然闭着眼,轻靠在沙发上,哼了哼,“你下次试试就知道了。”
殷实撇撇嘴,谁那么无聊,没事去挨个枪子试试?“这荣城又没战争,你这子弹是怎么挨的?”
栾亦然的手指依旧在轻微的颤抖,他睁开眼,问殷实:“有烟?”
殷实摇头,“我给您买去。”他说完,收拾了一下桌面,推门走了出去。
栾亦然已经是精疲力尽,肩胛骨的子弹伤仿佛牵扯着他的五脏六腑,每一次呼吸之间都痛得犹如撕心裂肺一般。
一瓶伏特加很快被他喝光。
栾亦然没有指望这种疼痛会在短时间内过去。那么深的枪声,他又没有用任何麻醉药物。但强悍如他,栾亦然开始去适应这样的钻心的疼痛。
有些事,不敢深想。比如,刚才如果他慢上一秒,这会儿受这种蚀心疼痛之苦的人就可能会是顾眉生。
栾亦然这样一思量,后怕之余,又觉得身上的疼痛好像也就没那么疼了。
*
黄昏,不出意料的,顾眉生被工作拖住,给栾亦然打来电话:“对不起,我需加班。”
那时,是傍晚六点。栾亦然驾着车来到城郊的茱萸寺。
金碧色高墙上,暮霭沉沉,霞色悠长,鸽子塔在风动间轻轻摇晃着。
他随一位中年僧人走进西边禅房。禅房坐落在高大金身佛像的脚掌之下。
房里空无一人。栾亦然抬起脖子,定睛看了眼那看起来高大而伟岸的释迦摩尼。佛掌间挂着一串金珠,暮光中泛着厚重的禅色。
梵音悠慢,五色五光之间,皆弥漫着一种隐秘的节奏。
栾亦然收回目光,推门走进禅房。四方桌上,有盘残局。
他落了座,凝神望着桌上的棋盘。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顾鸿华踱步走了进来。
栾亦然抬头,淡笑了笑,“您高估我了,我并不懂围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