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栾亦然能成为顾眉生生活中仅有的一点欢笑温暖,郑温娟又怎么会真的忍心去破坏呢?
顾眉生一餐饭没有怎么开口说过话,但心情却是很好的。
因为她看得出来,外公和外婆虽然嘴上对栾亦然有些不大客气,但其实是很喜欢他的。
吃过晚饭,张春晋还拉着栾亦然帮他打理家里的那些花花草草。光线幽暗的阳台上,张春晋很是斯文地对他说,“你可不能欺负我家眉生。你要是敢欺负眉生,我就让你爷爷回来收拾你。”
栾亦然又忍不住笑起来。他深深觉得像张春晋这样斯斯文文的知识分子,说起唬人的话来,其实是很有喜感的。
他对张春晋说,“您放心吧。再说了,眉生可不是会任人欺负的主。”
两人打理完了花草,站起身,背朝着繁星寒夜并排而站。张春晋对栾亦然说,“你叔叔之前来找我过,与我说过新铁路的事情。”
“我知道。”
张春晋问他,“你怎么看?”
栾亦然回答,“那些关于专业上的事,我并不了解。”
“但你做金融,”张春晋说,“你或许会知道如顾鸿华心中是怎么想的。”
栾亦然却说,“那与您其实是没有影响的。”
张春晋轻轻叹息,“会否影响眉生呢?
栾亦然的触觉是极其敏锐的,他觉得张春晋的这声极轻叹息间仿佛藏了许多的饮恨和遗憾。
两人起身回去的时候,郑温娟给了他们许多的川贝,枫斗,还有一部分手工包的饺子和馄饨。
她对栾亦然说,“眉生这孩子根本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你比她大几岁,要记得替我看着她才好。”
郑温娟说这话的时候,栾亦然和顾眉生正在穿外套和鞋子。两人实在靠得太近,顾眉生的长发竟不小心被锁进了栾亦然的大衣盘扣上。
顾眉生一时,想转身,顿时感觉一阵头皮被撕扯的疼痛。
栾亦然连忙放下手里的一切,将顾眉生轻拥进怀里,双手绕过她双肩,替她一点点解开被缠绕的发丝。
栾亦然穿的是纯软的羊毛大衣,质地柔软,顾眉生将耳朵轻贴在他身上,觉得像是躺在了一团极舒服的云层上,鼻间满是他身上极熟悉的薄荷气息。
栾亦然替她解开头发,笑着轻揉了揉顾眉生的头发,“这么乖。”
郑温娟站在一旁看着这对年轻人。
两人走后,张春晋站在妻子身边,说,“不知道为什么,这两个孩子明明都那样年轻,我却从他们身上看到了相濡以沫。”
张春晋与郑温娟一起去楼下散步。圣诞节,满城灯火璀璨,两位老人并不贪恋这凡世之中的热闹喧哗。
一段路程,敏感交错,更迭蔓延,仿佛已经说尽了这对夫妻的一生。张春晋对妻子说,“十几年前,我们小曼又何尝不是那样眉眼都含着星光风景的孩子?但愿眉生不会像小曼。”
“这都是我的错。”郑温娟将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是我将小曼培养成了太过温软的女子。我将她护得太周全了,却令她半生都置身在疼痛之中。”
张春晋回头看向妻子,忽然伸出手揽了揽她的肩,“孩子是我们两个人的,怎么会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呢。”
郑温娟看着张春晋,淡淡笑了起来。她从口袋中伸出左手,伸进张春晋的臂弯之中。
张春晋低下头,又看到妻子那只缺了三根手指的左手。他眸微黯淡,随后却将自己的温暖左手轻轻地覆在妻子的手上。
12月25日夜,顾钰墨在一家名叫泡沫的会所里举办圣诞晚会。晚会进行到了晚上10:00左右,顾钰墨见顾眉生还没来,便不停地给她打电话催促。
顾眉生被他吵得太烦,于是问栾亦然,“要不,我们就去坐一会儿?”
两人此时已经来到华庭一号的公寓门口,栾亦然刚要开门,却见栾倾待手中拿着一瓶红酒,走出了电梯。
他望着栾亦然和顾眉生,“是否妨碍你们?”
顾眉生于是说,“你们喝酒,我去见一见顾钰墨。”
栾亦然口中虽然说了一声“好”,手却依旧牵着她的手。那意思很明白,他这声“好”,说得实在有些不情不愿。
“晚一点,我过来接你。”
顾眉生走后,栾倾待一边倒酒,一边对栾亦然说,“我明天回美国了。”
栾亦然点点头,“见到你回去,爷爷会高兴的。”
栾倾待脱下身上的外套放在一旁沙发上,“要不是有你,我这次险些就在荣城倾家荡产了。”
栾亦然坐在沙发上,望着不停替自己倒着酒的栾倾待。他什么都没说,但栾亦然明白:这一刻的栾倾待心中藏满了极重极深的挫败感。
他曾经听人说过:男人都是要靠金钱和权利来扞卫自己的尊严的。
栾倾待早在十八年前就已经在荣城丢失过一次阵地,这次回来原是为了卷土重来,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输给了顾鸿华。
一败涂地。
甚至还不如18年前。至少那个时候,他还拥有张小曼的心。
如今——
栾倾待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
圣诞夜这一天,栾倾待在华庭一号一直待到凌晨1:00才起身回家。栾亦然想开车送他,却见栾倾待摇摇头,脚步踉跄着走到门口,“我……还不至于无用……无用到这样的地步……”
栾亦然依旧坚持送他下楼。电梯口,栾倾待倏尔沉了面色,“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