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城天热,温珩身上有伤,受不得汗,会引起伤口炎症。
尚可庆幸的是,慕禾即便是闭着眼,也可以分毫不差的帮其换下衣衫,因为早就熟悉了他身体的肌理与轮廓。
褪下温珩的上衣,慕禾拧了适温的帕子,先是在自己肤上试了试,才轻轻避开伤口给他抆拭。
一路细致,却也无言。
末了,慕禾为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床沿,垂眸手法熟悉的欲给之系上腰带,”既然醒了,做什么要装昏迷?“
心跳与体温做出的反应是无法遮掩的,方才抆拭之际,她无意识触到温珩的耳垂与脖颈,才觉他体温似是上升了些许。一贯发着低热的人,体表徒然升高……
慕禾心中微顿,可当次境况尴尬,便没说什么。
待得将之衣服尽数穿好,睁开眼,瞧见他无论如何都无法遮掩去,红透的耳根,忍无可忍,终是问出了口。
温珩没有睁眼,其实早也明白自己无可遏制的露馅,略微朝床内侧偏了下头,随后抬起未受伤的手,以手背,覆上自己的眼。
借此彻彻底底的避开慕禾的视线,身子微微的蜷了一下,声音稍显低哑,”唔,头疼。”
慕禾牵了一下唇,“……你不觉着说胸口疼会更切实一些么?”
“诚然,但头疼不是更适合昏迷吗?”
“……”你赢了总之。
慕禾俯身拧干了帕子,”既然醒了,屋外郭砾郭将军已经等了你一天一夜,若他可信,你便随他回军营吧。”
“……”
温珩没有回答,慕禾端着水盆先行离开内屋,合门之际望他一眼。温珩遮掩住眼眸的手已经放下,低垂着眸,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模样。
自温珩道出他拒婚弑帝一事,慕禾略微思忖也觉着他该并没有说谎。
一则当年先帝驾崩得突然,她那时虽然并不在北陆,也略耳闻其间动荡。毕竟是太子与先帝两位至尊皇族先后逝世,民心大动,甚至一度流传过天谴这么一说。二则如此心系与他的公主却至今未能如愿出嫁。而慕禾更是听闻尉淮出走,是因为祁容催他向温珩逼婚,他无可奈何对温珩提及,却被其以为先皇守孝之名当场而婉拒。
尉淮几次三番被他拂了面子,气不过便要同他对着干,可事行不畅,又伤心于自身实权不足,一怒之下跑出了皇宫。
可诚然如此,人心并非流水,剑过之后,只要道一句误会,便依旧能恢复往初的模样。
或许可以不那么刺心的怨怼,却也谈不上谅解。
他向她隐瞒了两年之事,早已无关紧要。
自他死而复生,再见的那一刻起,慕禾更是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那些所不知道的前尘,成了她放下的助力。
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同温珩,竟会如此的不合适。
☆、41|40|5.15
慕禾端着水出门,一路走到后院边上,守在门前的郭砾都没有出声询问一句温珩,不由诧异回眸瞧了他一眼,但见他面色紧绷,青白得有些不正常。
是以,这不正常没能维持多久,小巷之中隔着围墙传来整齐划一沉闷的脚步声,铠甲磨合着铿锵的力道,端的气势汹汹。
慕禾彼时正在院中晒纱布,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瞧见郭砾朝着人来的方向单膝跪下,微微收敛下颌,沉着嗓子唤道,“周将军!”
门边随即走出来一虎背熊腰,着铠甲的男子,瞧上去三四十岁的模样,生的粗犷威武。上前后不由分说,当众便扬手甩了郭砾一个耳光,将他打得一个趔趄,唇边当即就溢了血。
雄厚的声音隐隐含怒,虎目圆睁,颇具威严,“废物!几百个人连一个人都拿不下,温相在哪?!”言语时,眸光便往慕禾的方向扫来。
郭砾一怔,先是移眸飞快的望了慕禾一眼,随后跪着移到门前,企图拦住来者,“将军不可啊,慕容庄主并非恶意,您先听我说……”
“滚开。”周岳当胸一脚将郭砾踹开了去,声音暴躁若雷,“屠我麾下百余将士者,你竟然还敢为他求情,简直鬼迷心窍!”
一方四合院落,围墙屋檐具明目张胆围上弓箭手,蓄势待发。
周岳手持重剑,身量若熊,毫不顾忌的迈步入院,冷冷凝着慕禾,“这位就是慕容禾,慕容庄主?”
慕禾被之前一番动静弄得怔忡了一会,随后才将手中的纱布展开,挂在绳上晾好,“恩。“笑了笑,望着院门口捂着胸口面色发白,却依旧跪着的郭砾,”周将军对自个手下都是这么随性的么?“
周岳浓眉一皱,“我北陆的将领,还轮不到你一个南陆的蛮子来管。温相在哪?给我交出来。”
慕禾以下巴示意了下房间,“就在内屋。”一顿,笑笑,“但我似乎还没答应,要将他给你。”
话音落时,周岳离慕禾只有两步之遥,面色一沉,搭在腰间剑鞘上的手臂暗动,似要施力拔剑。
可力之将施,便给人一脚措不及防踢在相对脆弱的手腕,力道尖锐切入薄弱之处,手腕一震,剑身反而被按回剑鞘。
下一刻,眼前云袖浮动,慕禾一步轻巧跃上阶梯旁的石柱,动作行云流水,恍似曼妙起舞的回身,靴尖适好的踏在周岳的颈脖之处,借以重力的辅助,看似轻飘飘的力道,却生生让一个壮于她两倍的健壮男子当场横飞摔出院门去。
郭砾瞳孔一缩,赶忙上前试图扶住周岳。
周岳捂着脖子半跪着爬起身,弯下腰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几近干呕,掺杂着几丝血沫儿。
慕禾向前一步,郭砾面容登时煞白,护在周岳身前,“庄主手下留情!”
而跪地干呕着的周岳却双眸猩红,似是格外的上火,声音沙哑难辨,“放箭!”
四面八方的箭矢汇聚而来,若铺天盖地的黑色流光,冷然着肃杀之意。然箭雨将放不久,又是周岳若雷的声音暴躁着,“停,给我停下!”
流矢已出,哪是他能说停就停的。
慕禾毫发无损,手边似有若无的掌控着一人,其背后密密麻麻的箭矢,若刺猬的身上的突刺,血流如柱。望向面色无异的慕禾,隐隐涣散的眸中满是措之不及的惶恐与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