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上没干别的,光练习走路了,好不容易熬到吃早饭,吃过早饭,又开始煎熬,新入道人需要学**量经文,在下和殿的饭堂里学,坐着听。
先生是自典藏殿请来的,两个老法师,上午一堂课,讲道德经,下午一堂课,讲太清经。
不但得听,还得背,三位掌教弟子坐在最前面,成了老先生的重点目标,南风一天丢了三回人,第二天逼着那个早上挨打的宗正公子坐到了最前面,那小胖子的老爹是个大官儿,原本不想去,被南风踢了两脚,这才去了。
胖子代替南风在前面丢人,南风坐在后面打瞌睡,后来欺负老法师人老眼花,干脆趴在桌上睡。
如此这般,熬了三天,南风实在熬不下去了,他也知道这些枯燥的东西的确有用,但他就是打不起精神。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引起别人注意,但就是不爱坐在课堂上听经。
于是去找天成子,但天成子只是教导了一番,并没有遂他的心,帮他寻差逃课。
又听了一天,还是感觉煎熬,便去找天启子,结果被天启子骂回来了。
实则与别的新入道人相比,他还算幸运的,因为他晚上不用去听讲,别人白天听课,晚上还得去自己师父那里学习洞神真经,也就是九部真经的第一部 。
秋天山里有果子,南风通过几天的观察,发现上课并不点名查数,便偷着溜出去摘果子,回来时用道袍兜一包,分给一干同道,众人得了他的好处,便不告状,若先生问起,便说刚才还在,当是去了茅房。
都是半大小子,没几个真正能够静下心的,眼见南风玩的欢快,便有胆大的与他同去,一开始两人结伴,后来三五成群,到最后一堂课能少十几个。
干坏事儿不能人多,人一多就坏事儿,最终还是坏事儿了,天成子把南风叫过去晓之以理,戒之以威。
但老实了两天之后,南风又坐不住了,再度开溜,他身上有钱,便跑出去购买酒水果子,跑去俗务殿与一干往日朋友喝酒。
他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天成子等人的眼睛,众人查访过后,决定釜底抽薪,治病治本,把南风的座位调到了郑娴左侧。
此举大收奇效,自那之后,南风不逃课了……
第四十八章 道门日常
但不逃课不表示南风就会认真听讲,新入道人听课时男女分座,干道自左,坤道自右,中间隔着七尺过道,南风一转头就能看到郑娴,于是他上课时大部分时间都在看郑娴。
但令他郁闷的是郑娴很少与他交谈,甚至很少正眼看他。
反省过后,南风找到了原因,当日他当众示好,将郑娴推到了风头浪尖,干道不敢与她说话,坤道多有嫉妒,也不与她说话,郑娴受到了排挤孤立,上课孤身前来,下课独自离去。
南风有心补偿,却不知如何为之,想要书写信笺表达歉意,却因写字难看而羞于出手。以皂块发簪赠之,亦被断然拒受。想要同行作伴,又被郑娴所恶。
虽然郁闷万分,南风却并未放弃,观察过后,发现郑娴对答对先生问题的掌教弟子多有钦佩神情,便将宗正家的胖公子撵了回来,自己坐到了前排。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南风刻苦学习,日夜背诵,道德经,太清经等诸多经文很快背的滚瓜烂熟,但背诵只是学习的一部分,还需要领会理解,而先生所提问题,多是个人对经文某些内容的具体领悟。两位掌教弟子所答多合先生心意,但他所答总不为先生所喜。
天元子曾就德操的重要留下了简短的论述,而天元子的理念和先生讲授的理念是契合的,二者都认为修道贵在修德,若德操有亏,便是学了道法亦是祸害,故此,先生在授课之时,始终强调德的重要,所提问题也多与德操修养有关。
“如受外辱,如何自处?”先生问。
掌教弟子范占林答曰,“上善若水,利万物而不争,抱虚守静,任其过往。”
“清静无为,不失见解。”先生点头过后再看他人。
掌教弟子姜西联答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不改过,避而远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可度化,只得独善。”先生点头过后再看南风。
“法师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南风问道。
老先生闻言无奈摇头,“自然是真话。”
“既施之以辱,便自认可欺,不为则难改其过,远避亦难消其恶,当施以武力兵戈,令其因怯生悔,自醒其身,若改过,则化敌为友,若不改,则杀之除恶。”南风答道,学习还是有用处的,至少说话能文雅一些,尽管他并不喜欢这种说话方式,但不能和不用是两码事。
南风早就知道自己说真话,先生肯定不喜,眼见先生眉头大皱,顿时心生悔意,直接来一句“天有承负,任其自受其过”就不会又受批评了。
先生皱眉摇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看似不善,实为无为大善,修行中人当顺天应人,动辄施以兵戈,有失……”
“福生无量天尊。”门外传来了一声天尊道号。
众人闻声转身,只见天启子站在门口。
“无量天尊,参见真人。”包括先生在内的所有人都起身施礼。
“诸位请坐,”天启子压了压手,转而冲南风勾了勾手掌,“南风,你且出来。”
南风没想到天启子会在这种场合来找他,愣神过后,自前排向天启子走来。
待南风站定,天启子拍了拍南风的肩膀,“你先前所言贫道听的清楚,贫道认为你所言不差,正所谓大道无形,既无常形,何以循之?无为不为错,避之亦不为错,此二者得谦仁君子之风,然,施之兵戈,慑以威严,亦不为错,走的是那杀伐果断的王者之路,此等见解,甚得吾心,走走走,与我出去走走。”
天启子虽然声音不高,但众人都听到了,这番言语若是出自他人之口,老先生一定会出言纠正,但天启子是何人,是紫气加身的洞渊真人,除了两位玄字辈前辈,天启子的道法修为在太清山首屈一指,加之他脾气暴烈,便是掌教也怕他三分,他的言语,谁敢辩驳。
南风知道天启子是故意给他寻找颜面,万分感激,“谢师伯解围。”
天启子心情不错,微笑低语,“你若说的不对,哪个会与你解围,你这脾性甚得吾心,只是不知他温儒一生,怎会收下你这与我一般桀骜不恭的弟子。”
南风心头沉重,没有接话,天启子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天元子,但在与天元子相处的那段时间,天元子表现出的并不是温儒,反倒多有孤寂和落魄。
天启子带着南风走向西侧大路,行走的同时问的多是日常琐事和对经文的理解,天启子虽然地位尊崇,却没有架子,说话也随意,对于天道的理解也与先生阐述的不同,经文本身没有错,但不同的人观察角度不同,理解深度不同,对同一部经文就会有不同的理解,道家是崇尚清静无为,也崇尚大道自然,但这并不表明什么都不做就是对的,既然什么都不做,那还要道人干什么。
道人的存在就是窥察天道代天巡狩,三界各有归属,上界仙人和下界阴官是不能随意插手人间事物的,人间一些有违天道的事情只能由道人代劳。
代天巡狩的同时,也并不能一味的以慈悲感化,还需辅以武力威慑。有些恶人冥顽不灵,教化不了,也感化不得,只有惩戒才可能有效,如果惩戒无效,杀掉就是为民除害。
大有阴阳,中有干坤,小有天地,皆是一分为二,人亦是如此,有好人便有坏人,万不要认为世人都能被感化,若世人真的能够全部被感化,那三清祖师还留下威力巨大的道法干什么?
天启子伸出双手举例示范“左为感化,右为惩戒,缺一而不可,道人替天行道,需拿捏尺度,静心权衡,何时施以感化,何时施以惩戒,度,万万不可出现偏差。”
南风闻言连连点头,天启子这种不打官腔的讲解传授,比老夫子的咬文嚼字更容易令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