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承对顾磐磐的成长经历是调查过的。
顾磐磐有很大一段时间, 都随祖父生活在西河州, 做西域和大允的药材。西河州那地方,商户很多,靠近边陲,多族聚居,风俗大受影响, 比中腹地原更为开放。
加之西河州没有什么豪族世家,家族利益不似上京这般盘根错节, 小儿女之间,许多都是自己便定了亲事。只要出的聘礼和陪嫁合适, 父母大都不会反对。
顾磐磐是后来顾迢龄药材行做大,才将她又带到西都。
他便又道“若磐磐跟我在一起, 我们便能时时探讨医术。”
顾磐磐也是这样想,又点头“嗯。”
她转过头, 看一眼邢燕承俊秀分明的脸, 随即又将视线移开。
老实说,她也不知,错过邢燕承,她还能不能找到对她这样温柔, 这样好的人。
皇帝给她看过手相,说她是显贵的命。如果皇帝真会看相, 没有骗她, 那难道她就是要嫁入邢家么
这次入京之前, 爷爷也特地跟她说过, 她的亲事,爷爷不会强行做主,只会从旁斟酌。
意思是,若她在上京觉得哪家公子合适,自己就要先拿个主意。
顾磐磐冷静下来后,就把嫁给邢燕承的好,和嫁给他的不好,都想了想。
好的方面,那自然是,邢燕承在医术上与她志同道合,她不仅有很多医书可以看,还可以随时向燕承哥哥请教和讨论。而且,他的家庭出身和本身的能力,可以给她和爷爷带来更好的生活。
不好的方面。大概是,她也听说了些邢家的事,这样的世家大阀,人际关系过于复杂,规矩亦很多,她也不知自己是否应付得来。婚后,她对自己的事还能做多少主,邢家会不会没人听她的想法。
不过,若是她要嫁入门第高些的人家,大抵都会受到约束。
想到这里,顾磐磐便问“燕承哥哥,我若是跟你在一起,你家里,还会允许我做女医么”
邢燕承答“在宫里做女医,肯定是不行了。”其实按邢家的规矩,做哪里做女医都是不行的。
他道“但是,你仍可以戴着面具,在春温堂坐诊。尤其是给一些女病人诊视。这点,我可以向磐磐保证。”
顾磐磐听到邢燕承这样说,最担心的事便放心了许多。她说“我知道了。”
她接着说“那燕承哥哥,我先到舱里边去。”
“好。我就在船上,你有任何事可以找我。”邢燕承温声道。
顾磐磐坐在一扇小窗前,眼中映着沿岸如画的风景,心里却仍是在琢磨这件事。
要是爷爷在,都是医士,他肯定会喜欢邢燕承吧
想起爷爷,她突然想到,爷爷还不知她在宫里做女医,且在南药房当值呢。
想到这个,她又想着,她如今还在南药房任女医,也算皇帝管着的人,成亲之前,约莫还是需要向皇帝禀报一声的
她也是正经的女医了,有礼部文书的。她到南药房这事,不是按普通章程来的。别的太医,是经太医院考核,礼部下文书。当然,礼部的决定自是没有皇帝的决定大,皇上任命她为女医,她就是女医了。
这般东想西想的,直到听到李樘叫她“顾女医,请随我这边来,要下船了。”
“来了。”顾磐磐立即收拾思绪,跟着下了宝舟。
船队第一次停靠的地方,便是长骁营的驻地。
隋祐恒作为宗室,是在第二只宝舟,他见顾磐磐来了,赶紧上前牵着她的手一起。
顾磐磐环顾周围,觉得这里真是个好地方,东能望烟波浩渺,西能看远山深翠,云环雾绕,颇富灵气,便觉得这山里,应当会有一些值得摘取的草药。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正前方宽阔的校场,场中身着铠甲的将士们。还有湖边的一只镇水神兽。
神兽是一尊巨大的镇水犀,雕得活灵活现,犀角与犀眼是乌金所造,身姿雄武昂扬,四腿如柱,腿刻卷云图饰,背上铸有铭文,口中还在吞吐着水流。
小孩子最喜欢这些,隋祐恒立即拉着顾磐磐,走近了去看那神兽。
皇帝此时已登上高台,隋祉玉居高临下,很快看到了小太监打扮的顾磐磐,微微诧异,他以为这身太监衣裳能将小姑娘的颜色压得暗淡些,省得再为她招来崇阳郡王这等人,岂知
顾磐磐还在好奇地看那石犀,仰着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不施粉黛却是明眸桃腮,唇如点朱,殊丽不可方物,穿上男装,却是另一种风情。
隋祉玉微眯了眯眼,慢慢收回目光。
待皇帝坐下后,内侍赶紧催促魏王隋祐恒跟上皇帝,待宗室全部就坐,就见将士跪了一地,有一名红甲将领朗声道“臣李孝烽率长骁营众士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武士的山呼海啸之声,在整个校场上空回荡。顾磐磐也有些被这样的雄浑之气感染,遥想片刻那征战沙场的豪迈。
顾磐磐小时候,见别人都有爹娘,甚至还有其他小孩儿骂她是没爹的野孩子,她拿弹弓射小石头,把那些讨厌的孩子赶走之后,回去哭着追问祖父,自己爹娘去哪儿了。
那时,她整天追问祖父,为什么爹娘都不要她。爷爷那时就跟她说,不是爹娘不要她,而是她的爹是个战士,为了保护百姓死掉了。
虽然长大以后,顾磐磐也知道那只是爷爷为了哄她,编来骗她的,但她始终对战士很有些亲近感。
待阅兵完成后,皇帝带来的御史,该去看账的看账,皇帝则是继续听长骁营统领李孝烽禀报驻军操练的情况,随即又向皇帝推荐一名新副将,说是文武双全,武艺甚高,更在其之上,叫做祁河。
皇帝如今广纳贤才,要培养自己的人,尤其是要培养自己的武将,自是叫那祁河站出来,让自己看看。
便见那祁河胆大至极,朝隋祉玉行礼后,上前竟朝邢燕夺道“末将敬仰邢大将军已久,今日得见,恳请将军指教一二。”
邢燕夺最擅的是兵法谋略,平时亲自出手的机会少,但他知道,武将比试,是武将们在皇帝面前的惯来表现,让皇帝看个高兴,都是点到为止。便也没有嫌弃这祁河品级低,爽快应下,道“好啊。”
邢燕夺没有挑兵器,随意借来一柄长枪。祁河也是用枪。
便见祁河抱拳之后,枪尖一抖,舞出漂亮的枪花,便如箭射般朝邢燕夺而去。
邢燕夺淡笑一声,侧身避过,反手挥枪,不见他如何施力,那长枪就如挟带雷霆万钧之威,落到祁河枪上时,让对方虎口也震得微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