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两国讲和,派和亲公主必不可少,哪位公主去北狄和亲又成了朝廷争议的话题。六公主本在揽月庵替仁和帝为大长公主守孝,接到祥嫔娘娘派人送去的消息,就回了京城,同祥嫔娘娘一起向仁和帝请命,愿意到北狄国和亲。
和亲公主有了,仁和帝等人都松一口气,六公主和祥嫔娘娘都得了重赏,就开始准备和亲之事。可谁去跟北狄国谈判,这个人选一直没定下来,还没打听清楚北狄国是不是有讲和的意思,和亲公主都定下了,朝廷这一条腿走路也太快了。
沈荣华听端宁公主说了北疆战线的形势及朝廷的局势,拧紧眉头长叹,“若北狄没有讲和的意思,只是暂时修整,说不定很快就要再次了起攻击,朝廷连和亲公主都准备好了,那岂不是要贻笑大方?皇上和内阁就没考虑这些?”
“现在是敏感时期,你千万别多嘴,有几个御史言官谈论这个话题,全被抓进大牢了。妄议朝政就算不掉脑袋,等再出来,官职肯定是保不住了。”端宁公主叹了口气,又说:“不知是谁跟皇上说我支持谨亲王和裕郡王,现在皇上都不让我进宫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沈贤妃站到一边了,现在关系可好了。我看到她们就恶心,不让我进宫也好,做了亡国公主,我就跟沐川槿混去。”
“你突然离府出走,回来也没给皇上和太后娘娘一个交待?”
“他们现在顾不上管我了,我就是永远不回来,也没人管了。”端宁公主语气里充满浓浓的哀伤,想到朝廷目前的状况,她不由悲由心生,竟然饮泣出声。
沈荣华劝慰了她几句,就把仁和帝写密信派杀手杀害林阁老的事以很隐晦的语气告诉了端宁公主。端宁公主听完,一点也不惊讶,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是不是先前就听说过这件事?”沈荣华不再隐晦,问话的语气很生硬。
“我先前听我母后说过,她只是猜测,并不确定,没想到还有密信。”端宁公主神色暗淡悲怆,沉默了许久,才问:“他看到密信怎么说?”
“是舅舅让我以隐晦的方式把这件事告诉你,没说别的,你怎么抉择?”
“顺其自然。”端宁公主沉默了一会儿,说:“沐公主回了漠北,我很担心她。”
沈荣华笑了笑,说:“放心,她比我们有谋略胆量,也比我们精明大气。若我处于她的境地,恐怕都活不下去了,而她却在逆境中拼搏,在异国他乡站稳了脚,还赚足了银子。若有一天北越能复国,她也会象大长公主一样被国人膜拜。”
“我真的很无能,真的,不怪他看不起我,他对我好都是因为我母亲。”端宁公主哭得泪水涟涟,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无是处,越是悲伤不已。
“别哭了,说正事,我想见见六公主,帮我想想办法。”沈荣华是皇上亲封的芳华县主,进宫请安本是份内之事,可她又是连成骏的妻子,身份很敏感。
“不是我不帮你,我也知道我的处境,皇上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我。你跟和妃娘娘是闺中密友,她这几年圣宠不衰,你去给她请安,她肯定能帮你。”
沈荣华拍了拍脑袋,怎么把冯白玥给忘了?和她有一年不见了,也该去走动请安了。马上就要选秀了,有好多事情还需要冯白玥这个宠妃帮忙呢。
☆、第二百四十一章 相聚在京城
冯白玥入宫几年,颇得仁和帝欢心,又有子女傍身,封了妃位,圣宠更胜从前。她是安守本分之人,却不乏聪明,也很有手段,如今在后宫的地位已稳如磐石。短短几年,她向她的人生高度迈出一步又一步,直至步入繁华锦绣中。
沈荣华不喜欢华美富丽却冰冷阴涩的皇宫,除了逢年过节例行给吴太后和顾皇后请安,她很少进宫。有时候例行请安她也不来,直接送上厚礼,再上折子告假。每次她给宫里送礼都有冯白玥一份,也只有给冯白玥的礼物是实用无华的。
这一日进宫,沈荣华直接给冯白玥递的帖子。冯白玥已是妃位,有资格接待宫外的亲朋了。再说十三皇子快百天了,沈荣华来送百日礼也在情理当中。就因仁和帝不启用连成骏,她的身份也变得敏感,有些精乖之人就跟她疏远了。冯白玥不是目光短浅之人,看到沈荣华的拜贴,直接让她宫里的管事太监去接人了。
看到冯白玥正抱着十三皇子逗弄,珠圆玉润的脸庞充满母性的光辉,举止言谈都流露出贵气,沈荣华由衷为她高兴。结识仁和帝之前,冯白玥处境堪忧,她只能为自己选一条华丽的险路。现在,她儿女双全,求有所得,也算是圆满了。
冯白玥跟沈荣华说了一会儿闲话,就问起了她的来意,得知她因六公主和亲之事进宫,冯白玥二话没说,也无所顾忌,就让人去请六公主过来喝茶闲话。六公主过来之后,冯白玥又找借口避开了,这令沈荣华和六公主很是感动。
“为什么想去北狄和亲?”沈荣华开门见山询问,脸上布满担忧。
六公主没半点忧虑,调皮一笑,反问:“难道要嫁给沈谦昊?”
一个是已知的结果,一辈子要跟一帮龌龊之人打交道,一些下作的心思不得不防。还有一条路看不到尽头,路上是荆枣遍布还是鲜花盛开都不可预知,结果也未知。六公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她宁愿在未知的路上拼搏,也不自降身价,这就是她的真性情。沈荣华佩服她选择的勇气,但也为她的前路忧心忡忡。
“我会帮你想办法,就是和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也不会让你嫁给沈谦昊,因为他不配。可你也不能轻易做出和亲的决定,北狄国地外苦寒遥远的漠北,民风彪悍,也不是你能适应的。你一个弱女子,背井离乡,又让我怎么能放心呢?”
“在你的前世,我不也去苗疆和亲了?这是我的命,两世都一样。如今,三公主去了苗疆,我去漠北,这就是我甩不开的命运,我只能含笑接受。”六公主的语气很轻松,既然下定了决心,就要勇往直前,没走过艰难坎坷之前,多少担心都是空谈。在揽月庵颂经礼佛,她已看淡了生死,不管去哪儿都会欣然前往。
“前世,我卑微轻贱,没能力帮你,连等待你的桃红之约都成了奢望。这一世不一样,我改变了自己的生命轨迹,还要改变你的,许多人的。芙怡,我只求你信我,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我的朋友,还有你,我们携手努力,还不行吗?”
六公主拍了拍头,说:“荣华,若是别人逼我去和亲,你就是不来帮我,我也会去求你。可现在,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没有人逼我,我愿意。我想走出去看看,不管前路有多少坎坷,你若我的好朋友,就支持我,同我一起瞻望前路。”
沈荣华长叹问:“若不是他们逼你嫁给沈谦昊那种无耻鼠辈,你还会去吗?”
“会。”六公主回答得果敢干脆,“荣华,面对你时,我是一个真实的人,没有什么救民于水火、还社稷于安康的大义。我只是在这个地方呆烦了,不想再这样耗费自己,我想换一个环境。为自己谋好处的同时,还能有利于别人,当然更好。不要跟我说前路艰险,你在与那些人斗的时候怕了吗?你没怕,我也一样。”
“好吧!”沈荣华知道六公主决心已定,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再劝下去也只是徒劳,“芙怡,你只想去和亲,知道自己要嫁的人是谁吗?”
“再不济就是嫁给北狄的皇帝,做一个低等的妃嫔,我也不怕。”六公主的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北狄的皇帝比仁和帝还年长,她的语气居然还能泰然自若。
北狄国皇帝年近五旬,给他做低等妃嫔,六公主都不怕,那她还怕什么?或许她真的想离开她出生长大的地方,哪怕付出受辱或死亡的代价都在所不惜。是什么动力支撑着她?沈荣华了解六公主的性情,也自认聪明,也一时想不通。
事实证明,沈荣华这个聪明人也只猜中了事情的开头,没猜中结尾。
北狄国的兵马已经占领了半个塞北,北疆防线距离盛月皇朝的京城还有一千多里。现在,北狄国的兵马对外宣称调整,却没有言明要停止进攻。打不过就讲和,这也不失为策略,可狄武赫和北狄朝廷怎么想?盛月皇朝那些主和的派别也不确定。若北狄不同意讲和,和亲公主就没用了,六公主又如何自处呢?
沈荣华知道自己多说无益,“芙怡,既然你心意已决,我只能祝你好运。”
“多谢。”
看到沈荣华的背景渐行渐远,迈出宫门,就骤然隔开了两个世界,六公主不禁长叹。沈荣华也受了不少苦,但和她的处境不一样,心境也就不同了。沈荣华想与心爱之人长相厮守,过安静富足的日子,自由自在生活。而她想给自己一个高峰,一个攀登和挑战的机会,败了,她会无声无息消失,赢了,她会世人永远铭记。和亲是一条险路,但富贵险中求,而今胜败未定,她就要强迫自己走下去。
就在议和之事悬而未定之时,靖国公洪涛又给仁和帝呈上了厚厚的奏折。除了为仁和帝歌功颂德,大意就是强调北疆战线增加兵力,加强防守,不管北狄是讲和还是再战,都有备无患。还有就是劝皇上别忧心两国讲和,安抚百姓、富国强兵才是第一位。朝廷要彰显大国气度,朝中事务按部就班进行,别被战况所扰。
仁和帝看到洪涛的奏折,五皇子一派的人再适时恭维开解一番,他心里的石头抛开了,也痛快了,称赞洪涛为国之栋梁、猛将良臣。未同内阁商量,他就加封洪涛为三军副帅,有临危调动八成兵马的权利,又对靖国府一派各有重赏。
萧冶和小韩将军来蒲园找连成骏喝酒解忧,如今,这两个人都成了闲人,比连成骏这个不被启用的人,他们两个在其位却不能谋其政,就更加郁闷了。
“谨亲王的身体好些了吗?我一直想过府探望,又怕遭人非议指斥,多有不便。”比起他们请缨无路的失落,连成骏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随意。
“他现在病着挺好,年纪不小,又是直性子的人,也没有大长公主的果敢和谋略,何必自找不痛快?”萧冶叹了口气,又说:“作为臣子,要勇于直谏皇上的错误,才是本分。他直谏几次,被皇上甩了脸子,自己难受,又何必呢?”
小韩将军也跟着叹气,说:“成骏的阵法和战术都不错,若皇上一味听信洪涛,不给我机会,我没有用武之地,再好的阵法和战术也要落空了。”
主战派被仁和帝冷落了,连自幼与仁和帝一起长大、最得信任的的裕亲王都被贬到了礼部,打理十三皇子过百天、例行选秀及六公主和亲的事了。谨亲王又病了,主战派连个领头做主的人都没有,退敌之计想附诸于实施都难上加难。
萧冶重重敲击桌子,说:“若我是狄武赫,我会一鼓作气,长驱南下,直捣黄龙。而狄武赫却要修整,连个期限都没有,也不知他想耍什么花招。”
连成骏轻哼道:“这是他的战术,他不管是战还是停,都出人意料。等北疆的将士放松警惕,朝廷也被迷惑、麻痹大意时,说不定他又会挥兵南下。到时候邺州失守,京城以北还有一道防线,朝廷的危机时刻也就到了。到那时候,不管是北狄还是朝廷提出议和,北狄就不只要公主和亲了,还会割地赔款,甚至迁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