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至此看上去顺理成章,可沈荣华想不通,到她这里也只能卡壳了。
因王统领承认玉牌是他的,弄得五皇子下不来台了。她沈荣华更糟糕,让连成骏和白泷玛联手推到了塔顶上,她不敢下来了,只能无语问苍天。
俞知州与卢同知对望一眼,问:“王统领,你承认这半块玉牌是你的。”
“承认,是我的。”王统领依旧面无表情、不动声色。
卢同知赶紧接着问:“沈二姑娘,这可是盗贼丢在浣翠居的东西?”
“不是。”沈荣华微微一笑,回答得简短干脆。
五皇子沉下脸怒斥沈荣华,“你不是说拣到能证明盗贼身份的东西了吗?为什么又说这半块玉牌不是?我看你纯粹就是无事生非、无理取闹。”
“成王殿下为什么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就因为这块玉牌不是我拣到的能证明盗贼身份的东西?我真闹不懂了。”沈荣华心平气和,五皇子越气恼,她越要笑得随意,只有这样才能让五皇子自乱阵脚。她轻叹一声,说:“看你大发雷霆之怒,不清楚的人还以为你希望这半块玉牌是我拣到的盗贼的东西呢。那不就说明王统领是夜闯浣翠居、盗走锦盒并偷拿三十万两银票的人了吗?我不知道王统领与你有什么仇、什么怨,我只告诉你这半块玉牌不是,不能嫁祸给王统领。”
五皇子尽量缓和神色,冷哼一声,说:“把你拣到的能证明盗贼身份的东西拿出来,时候不早,本王和两位大人不想因你无事找事再浪费时间。”
白泷玛挤到五皇子和沈荣华中间,冲王统领抬起下巴轻蔑一笑,说:“别吵别吵,我只说这半块玉牌是偷的小连子的,却没说是沈二姑娘拣到的证物。小五儿,看你稳重斯文,也太不经事了,你这是关心则乱,差点上当吧!我知道这半块玉牌是谁丢的,我就是不说,其实我是怕黑炭头杀人灭口。”
“你……”五皇子气得心疼,触到王统领警告的目光,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王统领依旧面无表情,可警惕的目光却在连成骏、白泷玛和沈荣华三人之间游移。这三个人太可怕,不管他与他们之间有没有仇怨,都不能再留他们的命了。
俞知州挑嘴一笑,说:“本官今天收获极大,不怕浪费时间。”
卢同知看了看众人,“沈二姑娘,你拣到的东西是重要证据,还是拿出来吧!”
“我知道。”沈荣华转向连成骏,“连大人,要把东西交给他们吗?”
自白泷玛拿出这半块玉牌,说是从连成骏身上偷到的。连成骏没反驳,而且这半晌,他一言不发,也没有看那半块玉牌,沉默得反常。沈荣华之所以又把话题引到连成骏身上,就是想探探他的底线,想看看他的反应。
连成骏冷冷一笑,说:“沈二姑娘拣到的能证明盗贼身份的东西确实交给了我,但我却不能交给你们,因为我已派人把那件东西拿到京城呈交大长公主了。”
谁不服就去找大长公主理论,看你们谁有那胆量?此言一出,一推百了。
“一件小小不言的事还麻烦大长公主,你以为你是谁?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五皇子对沈荣华吼出这句话,其实是在指斥连成骏。
俞知州冲卢同知点了点头,说:“交给大长公主也好,若大长公主要过问此事,我等自当全力配合。今天真是来得巧,否则大长公主真提及此事,我等一无所知,可就是过失了。成王殿下刚才也训导了我等,为官一任需要学的还很多呀!”
“是该好好学一学。”五皇子也跟俞知州憋了一肚子气,听到俞知州这么说,他更加气愤,冷笑道:“身为庶子,哪怕你身后站得是阁老或是更厉害的人,也改不了你的身份。学无止境,多学一些东西有益无害,尤其是学怎么做人做事。”
俞知州是俞阁老的庶子,连成骏是连轶同外族女子所出的庶子,这是不能改变的身份。沈荣华本是津州内阁大学士府最尊贵的嫡女,现在也成了记在外室名下的庶女。五皇子这番话一下子骂了几个人,出了一口恶气,倒也真是痛快。
白泷玛不甘心被忽略,赶紧挤进人群,高声说:“小五儿,你这是一巴掌拍倒一大片呀!一不小心都拍自己身上了,你也该好好学一学才是。”
俞知州因庶子身份被五皇子点名嘲讽,他并不觉得羞愧气恼,因为他本身就是庶子,他从不回避。只是五皇子太过张狂,且不明自身,该得个教训才是。
“臣是庶子,嫡庶尊卑的规矩谨记于心,连嫡母和嫡兄都对臣极是认可。臣不知道皇族宗室是不是该有尊卑嫡庶之分,臣愚钝,臣该好好学。”俞知州微微一笑,“臣记得我皇就有两位皇后,宁皇后为元配,顾皇后是继后。”
元配发妻所出的子女是理所当然的嫡出子女,继室所出的子女也算嫡出,只是身份要低一些。其他不管是多么体面的妾室,也不管是王府上的玉牒的侧妃还是后宫那些尊贵得宠的妃嫔,所出的子女一律为庶。王府有嫡庶之分,皇宫没有,而且立储也以立贤为主,但哪位皇子公主的身份高贵,也是一目了然的。
不知道是五皇子忘记了沈贤妃也是妾室,自己也算庶子这一事实,还是被辉煌的前途冲昏了头脑。总之,他要教训别人,也把自己卷进去了。
“你……”五皇子意识到自己失言,冷哼一声,摆出一副不与俞知州计较的高姿态。又叫过刘公公,吩咐他准备一下,一会儿回沈家去。
连成骏挑起嘴角,冲五皇子摇头一笑,又把白泷玛揽到怀里,高声说:“好兄弟,我带你去看凤鸣山独一无二的风景,保你大开眼界。”
“什么风景?”
“天黑了,乌鸦要归巢,我带你去看乌鸦落到猪身上,你猜哪个更黑?”连成骏更是不吃亏的性子,而且对五皇子只是表面客气,实际心里最是看不上。五皇子拿他的身份说事儿,他不让五皇子自取其辱,就有愧京城第一恶贼的“美名”。
“哈哈哈哈……好玩。”白泷玛很配合地放声大笑。
五皇子气极,甩起衣袖道:“吩咐下去,一柱香之后起程。”
“成王殿下且慢。”俞知州冲五皇子施礼道:“下官有话要问王统领。”
“你直接去问就是,不必禀明本王。”五皇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神态和气一些,若不是因为俞知州是俞阁老很器重的儿子,他都想直接罢了俞知州的官。
王统领已猜到俞知州要问什么,拿出一块完整的玉牌让众人看,“去年追捕几个潜入皇宫的刺客,交手的时候,玉牌被他们斩断了。我当时就禀明皇上,让内务府重新补造了一块给我,那半块玉牌是我的,但没用了,谁喜欢谁拿去好了。”
“明白了。”俞知州冲与统领抱了抱拳,又转向五皇子,说:“臣多谢成王殿下教训,时候不早,臣在赶回平安州整理案子,就不恭送成王殿下了。”
“去吧!”五皇子又冲卢同知挥手说:“你也回去吧!不必恭送本王了。”
“多谢成王殿下。”俞知州和卢同知行礼道谢,礼数周全。
随后,两人又号令随从差役,一前一后打道回府。发现一条“大鱼”,俞知州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在回去的路上就算计着如何给他的父亲俞阁老和他的岳父户部侍郎写信,他要在第一时间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卢同知也一样,只不过他在朝堂没有丰厚的人脉,但发现了一件大事,他也会和他的同僚同窗互通消息。
今天的事很快就在朝野传开了,而且在流传的过程中,人们加入了很多猜测和主观臆断。今天的事传到京城某些贵人的耳朵里,可就是非一般的丰富了。
当然,这是后话了,也是沈荣华苦心期待的。
沈荣华冲五皇子深施一礼,说:“小女告退,祝成王殿下一路平安。”
五皇子冷哼一声,他实在懒怠理会沈荣华,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这也坚定了他要除掉沈荣华的心,留着她迟早是个麻烦,这也是沈贤妃的心思。
触到五皇子嫌恶恨毒的目光,沈荣华心里暗暗冷笑,表面并无反应。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因为有利益的纠葛与冲突,沈老太太及沈贤妃、五皇子一派都不会容下她,就象是他们不容许自己的眼里有沙子一样。经历前世,她已然习惯了他们的憎恨,他们再恨她也不可能象前世一样把她压垮,只能更激发她的斗志。
她不经意回头,又触到了王统领森寒冷厉的眼神,眼底充满杀气,她的心一阵狂跳。她不知道她和王统领之间的仇恨因何而起,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充斥在她和王统领之间你死我活的气息。还有那半块玉牌,她不知道自己和那半块玉牌有何渊源,但乍一看到那半块玉牌,她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五皇子进到客厅里,重重坐在椅子上,沉下脸狠狠咬牙。他今天惹了一肚子气,事情传开,还有可能让皇上起疑,真真憋屈。好在他找到了沈阁老留下的纸片,能得到隐秘的消息,也能让他焦躁的心情得以平复和慰借了。
“刘公公,给连成驭写封信。”五皇子停顿片刻,又说:“他这个庶弟可是很嚣张,连本王都不放在眼里,会把他这个嫡兄放在眼里吗?他要是再不下狠心为自己打算,将来镇国公的爵位落到连成骏头上,看他找谁哭去。”
“奴才明白,奴才写好信就让人送到漠北边关。”刘公公笑容谄媚轻佻,“这连大公子跟殿下往来紧密,算他识时务,比镇国公那老倔头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