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见到了救星一般,王倩倩立刻把她手里“滚烫”的话筒交给林蔓。
“喂,吴主席啊,我是林蔓,”林蔓接过话筒,瞥了王倩倩一眼,便开始专心对吴主席说道:“其实有些情况,我们王科长没好意思对您讲,她家里那位最近有些情况……嗯嗯……没错,就是这样……您能理解就好了……”
下午三点时分,供应科里正是忙碌的时刻,人来人往,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与科员们的讲话声混做一片,吵的王倩倩听不清林蔓说什么。她只见到林蔓嘴角笑意渐浓,柔声细语地对电话那头的吴主席说话。时不时地,林蔓还会附和着笑两声,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说着说着,林蔓有意无意地瞥过了头去,好像有意回避她,不让她听见她说话的内容。
啪!
约莫十分钟后,林蔓挂上了电话,对王倩倩说道:“已经说好了,你可以请一个星期的假。省城那边的学习会,我代你参加。”
王倩倩好奇道:“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我用不着说服他,”林蔓轻描淡写地说道,“我只要告诉他,邓思民那边需要你过去,就可以了。”
王倩倩道:“什么理由?”
林蔓笑道:“拥军爱军是我们每个人都该响应的政策。你去看你身为军人的丈夫,不该需要理由。”
第二天一早,王倩倩坐上了往洙州去的火车。林蔓送她上火车,临别前,王倩倩随口问林蔓:“我们不在的时候,你打算让谁当代理副科长?”林蔓轻笑了一下,没有回答王倩倩,只含糊地说她会安排好科里的一切,让王倩倩不用多操心,只管去安心地哄邓思民。
又过了一天的清晨,林蔓和五钢厂的其他科级干部们一起坐上了往省城去的火车。同行的干部里,除了她以外,全是正科级。
在火车上,各科室的科长们自由选择同坐人。几乎所有人都是坐在平日里最要好的人身边,后勤科胡跃升和人事科戴科长坐在一起,财务科刘科长和组织科科长坐在一起,宣传科科长和政治科科长坐在靠厢门的位子上,畏于他们是厂委的领导,每个人都只对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就坐到别处了。
由于前日里的流言尚在发酵之中,林蔓依然是一众科级干部中最不受欢迎的人。上车以后,她孤零零地坐在一张台子上,前后左右都没有人,直到……
进门后,李文斌无视其他科长对他挥舞的手臂,径直坐到了林蔓面前:“听说你最近又遇到麻烦了。”
前些日子,李文斌一直在外地出差,直到前天才回厂里。刚到厂里,他就听见了一通关于林蔓的流言蜚语。
林蔓满不在乎道:“严格来说,这算不了什么,要不了多久,那些人就会把这事忘干净了。”
李文斌一点也不为林蔓担心,因为他知道林蔓自有一套手段。
火车缓缓开动了,和其他桌上的人一样,林蔓和李文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打发时间。他们先是说了一会儿翠兰嫂和孩子,又聊了一会儿厂里近日的风向。当谈到科里的事时,李文斌问林蔓道:“你让谁做你的代理副科长?”
林蔓笑道:“我没有安排代理副科长。”
林蔓从来没有想过要守常规,像其他科长一样安排一个代职人。她打破了常规,事先安排好了一切工作事宜。对于可能会出现的突发状况,她选了科里的三个人做决策小组。在这三个人里,一个是化验室的老人,一个是王倩倩找来的人中的一个,还有一个是小张,权当她的耳目。临走前,她叮嘱这三个人,遇见急事就商量着来,然后投票解决。但若是处事不当,发生了问题,那也是三人一同承担责任。
“你这样做会不会太麻烦了?”李文斌好心提出建议道,“有些急事,让他们三个人这样商量着来,难免会耽误事。”
林蔓心中自有分寸,不以为意道:“耽误事情,总比让下面的人分去了权力,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要好。”
“你呀!”李文斌摇了下头,轻叹道,“有的时候胆子太大,容易冒进,可有的时候又太小心,防着所有人。”
林蔓道:“我什么时候冒进了?”
李文斌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时,身子略微倾向林蔓,低声道:“你去副厂长家演那场戏,未免还是太冒进了。但凡是了解你的人,都会知道那不是你的做派。”
“但大部分人不还是不了解我嘛!”林蔓暗暗心算了一下,厂里除了正在疗养的高毅生以外,还真就没几个人真正了解她,也就是李文斌、王倩倩、郑燕红,刘中华……
李文斌道:“可是,你担保每一个了解你的人,都一定是站在你这一边吗?”
林猛地一怔,骤然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是啊!要是有谁是那边的人,那她玩的把戏,不就等于不打自招了吗?
在轰隆隆的响声下,长长的绿皮火车驶进了隧道。林蔓周遭的一切,包括眼前的李文斌在内,瞬时消失不见。除了一片混沌而看不清所有的黑暗之外,林蔓什么都看不见了。
黑暗中,有人在讨论即将要参加的学习会。
“听说这一次评选出的优秀干部里,有一个女科长才二十岁出头。”
“这么年轻,一定是有什么背景吧!”
“没听说她有什么背景。不过也有可能是人家隐藏得深,不让大家知道罢了。”
“你讲的是苏青吧!她可是省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级干部。真是,人比人就是不一样,看人家那升职速度,简直像坐火箭一样。”
“我听人说,这个苏青还是咱们厂里出去的呐!”
“真的假的,没听说咱厂里有这么号厉害人物。”
火车驶出隧道,车厢又重现光明。
“苏青?”林蔓喃喃地念叨着这个名字,若有所思。
她一下子想起了许多往事,那个一直住在她家楼下,后来又默默地搬走,去了市厅的女人。还有那个伪造证件,去监狱里给徐伟洗脑的女人。卢爱华笔记簿中重要的部分被人撕去了,会不会也是这个她所为。以及那个许勇倒台之后,那个莫名其妙打来的电话。
那个苏青,不会就是那个女人吧?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蔓一想到那个神秘的女人,头就会隐隐地作痛,牙齿止不住地打颤,浑身汗毛竖立,背脊一阵又一阵地倒抽冷气。
这是什么感觉?这是害怕吧!
除了母亲以外,林蔓还从来都没有这样怕过另外一个人。
火车到站以后,五钢厂的一众科级干部们涌下了车,乌泱泱地走出了车站后,又一窝蜂地坐上了另一辆等在站台门口的大型客车上。
客车驶离站台之后,组织科的科长站在过道里,号召大家合唱一些积极向上的歌曲。不少科长鼓掌响应,也有不少科长不想唱歌,但又拉不下脸反对,便只好随手鼓两下掌,附和着吆喝两句。
从火车站到省厅的路上,客车上的欢声笑语不断,林蔓依稀产生了一种错觉,她错觉自己不是来开学习会,而是跟着一众同事们来春游了。
不过据李文斌讲,开完了学习会后,大家还会去疗养院住一晚上,并且还会在省城一家着名的国营饭店吃顿晚饭。照这样的情形看,其实跟春游也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