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的拍摄进入了中期。
由于在北平名声鹊起, 荣泠春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 其中一位姓佐藤的军官对他特别感兴趣,不仅几次三番地邀请荣泠春登门为他唱戏, 还逼迫他与其他京剧艺人合作大义务戏,为大日本帝国筹集军饷。
荣泠春用各种借口拒绝了佐藤的要求,终于惹恼了佐藤, 他不再客气,派官兵在他下戏的路上拦堵, 还上门骚扰。
荣泠春只得敷衍招待他,这才终于把佐藤给请出了家门。
关上院门以后,他在隆冬里穿一件单衣将自己泡在装满冰凉井水的桶里, 谁劝也不起。
等家仆去将师兄吴泠声找来,把他从桶里捞出来的时候,早已经烧得满脸通红了。
吴泠声心疼地责备他“你身体本来就不大好,现在这样要是损伤了嗓子, 以后再也唱不了戏了该怎么办”
换了一身睡衣的荣泠春躺在床上冷笑“我就是一辈子唱不了戏,也不给日本人筹集军饷,他们想逼我当亡国奴,当卖国贼,是打错了算盘”
吴泠声说“这样下去不行,我们必须得离开北平。”
荣泠春恨恨地说“如今日本人关闭城门, 往来车辆都要遭受盘查,火车站也都是拿鞭子的日本兵,佐藤绝不会容许我们离开的。”
“我已经联系上了一个能办假证明的人, 咱们两个扮作兄妹坐火车到天津,那边有人接应,再转轮船到上海去。”
“师兄,原来你已经打点好了” 荣泠春有点惊异。
“那当然,我能放着你不管吗倒是你做事前不跟我商量,太冲动”
吴泠声用手试了试荣泠春额头的温度,说“佐藤今天放过你,下次就没那么容易了,离开这事儿宜早不宜迟。”
“我知道,师兄,咱们最早什么时候离开” 荣泠春扯着吴泠声的袖子问。
“最早后天,可你还发着烧呐。” 吴泠声不放心。
“那正好连胭脂都不用打了。”
见荣泠春还有心思说笑话,吴泠声摇摇头,表情严肃起来“我今晚就去找那人。只是这事儿不能透露一点风声,咱们两个悄悄地走,北平的产业、钱财也顾不得了。”
荣泠春说“我知道的。”
师兄弟两对望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荣泠春和吴泠声扮成一对二十来岁到天津走亲戚的兄妹。荣泠声五官本就秀美,又是唱旦角的,最能模仿女性的走路姿势和神态,穿上女式大衣再戴上白色的绒帽后,谁也看不出来他其实是个男子。
没想到在要上车的时候,还是遭受了日本兵的盘问。
吴泠声在回答,荣泠春便低着头,把脸藏在帽子的阴影里。
日本兵上下打量了一下荣泠春的身体,点点他,用生硬地中文说“你的,把头抬起来”
吴泠声露出一种小人物讨好的笑,赶忙说“太君,我妹妹害羞。”
日本兵一把推开他,对着荣泠春瞪起肿泡眼。
荣泠春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红晕满面、俊美端丽的脸。
日本兵一下愣住了,眼睛立刻变得色眯眯的,猥琐笑着去摸荣泠春的脸,一边称赞“花姑娘。 ”
吴泠声握紧拳头,荣泠春的手悄悄按住师兄,微微撇开脸,避开了日本兵的手。
可那日本兵还要啰唣,仍旧不依不饶地去挨荣泠春。吴泠声神色一变,眼看冲突就要无可避免,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日本人走过来了。
“干什么” 他踹了士兵屁股一脚,竖起了眉毛。
日本兵连忙立正,给长官行礼,连头都不敢抬。
长官伸出手,用中文说“证件。”
吴泠声连忙把假证递上去,心里也有些发虚。
军官翻看了一番,突然问荣泠春“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出生的”
荣泠春顿了顿,然后说“太君,我叫做吴晓花,33年5月生的。” 他的嗓音宛如少女,清脆动人,根本听不出破绽。
军官仔细地盯了她一阵,那目光足够让人背后流汗。荣泠春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只是微微垂下了眼睫。
最后他终于一挥手,放两人上车了。
荣泠春在登车时脚下一软,吴泠声连忙掺住他,两人挤进了人群中。
脚下一软并不是演的。
池世秋为了效果逼真,真把自己给泡在了冷水里,时间久了,有些支撑不住。
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导演一喊停,他独自走回了荣泠春的院子,在椅子上坐下。
盛慕槐早就注意到他神色不对,跟着他走进院子里,用手一测,皱眉说“世秋哥,你额头这么烫,真的发烧了。”
池世秋为了扮女装,涂了睫毛膏,显得本就浓密的眼睫毛更密了。他闭上眼睛,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儿。” 盛慕槐当机立断“我扶你进屋子里躺一下,找温度计给你量体温。如果发烧了一定要吃药,不能耽误。”
她把池世秋扶到了荣泠春的卧房里,安顿在床上。
池世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小声说“别走。”
盛慕槐说“可是”
“陪我坐会儿,就两分钟。” 池世秋睁开眼睛,里面都是血丝。盛慕槐已经帮他脱下了大衣,他里面穿着一件青布衫,显得格外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