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劳动节的前一天。
盛慕槐和柳青青在排练樊江关。柳青青本来在这批武旦、刀马旦里就是出类拔萃的, 经过努力也获得了许多演出的机会。
可柳青青发现今天盛慕槐心不在焉的, 这在原来是从来没有过的。
两人比剑的当口, 盛慕槐一个没拿稳,竟然让剑掉在了地上。
“对不起,咱们再来。” 盛慕槐将剑捡起来,对柳青青抱歉地说。
“先别来了。” 柳青青停下来, 拉住盛慕槐“槐槐你有什么事儿吗明天就放假了,你怎么反而不开心呢”
盛慕槐一直在想明天怎么跟周青蓉的事儿, 所以一时失了神。但她不想告诉别人, 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柳青青明显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但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到了五一长假, 学校里的学生终于获得了七天自由, 一个个心都放飞了。中午聚餐以后,唐姣回家过节去了, 高碧玉也出校陪来首都看望她的父母,宿舍里只剩下盛慕槐和柳青青两个人。
盛慕槐对柳青青说她晚上有事, 在傍晚的时候拿上钱包, 躲在小花坛后, 打算看周青蓉今天会不会出去, 又会出去干什么。
她啃着一个昨天剩下来的冷馒头,没等多久,下午六点钟周青蓉就从她那间小杂物房走出来了。
她穿着非常普通的一件格纹连衣裙,头戴白色的发箍,画了个淡妆。她手上拿着和昨天一样的袋子, 左右看看,眼神在盛慕槐宿舍紧闭的房门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快步往外走。
她在防着自己盛慕槐心里一紧,愈发确定自己跟着周青蓉的必要性。
但她没有立刻行动,耐心潜伏了十几秒,等周青蓉离开院门,她才起身跟上。
周青蓉就这样一路走出了学校,走上了前往公交车站的路,在站台边她从白色袋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纱质发箍和一双红色高跟鞋,换下了她的白发箍和白球鞋。
盛慕槐在远处观察。那是一双细跟扣带红色高跟鞋,很张扬也很难穿,绝不属于日常生活,看周青蓉娴熟的模样,也穿过不止一次了。
盛慕槐眉头皱紧,周青蓉到底要穿着这双鞋去做什么
这时,她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盛慕槐差点吓得灵魂出窍,好歹是控制住自己没叫出来。
回头却是柳青青,她压低嗓门问“槐槐,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来了” 盛慕槐无声地问她。
“我出来打水看你突然从花坛里冲出来,怕你出事跟上来看看。” 结果盛慕槐果然表现的很怪。
这时候,12路公交车到站,周青蓉踩着高跟鞋踏上了公交车。
“没时间说了,我要上车去。” 盛慕槐见周青蓉已经挤进了公交车里,矮着身冲了出去,混在一堆大爷大妈中上了车。
幸亏是五一,公交车里挤的不得了,周青蓉又似乎在想心事,并没有注意到后来上车的都有谁。
“槐槐,你在跟周青蓉” 柳青青也一起挤上来,顺着盛慕槐的目光看过去,明白了。
“嘘,你怎么也上来了” 盛慕槐眼神示意柳青青小声。
“你已经心神不宁好几天了,姣姣和碧玉都要我看好你呢。我当然要上来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柳青青一贯有股豪爽之气。
“我就想看看她要去干什么。你别担心,下站就下车吧。” 盛慕槐不想把柳青青也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万一周青蓉要去迪厅之类的地方,她是无所谓,但柳青青肯定会害怕,说不定还有危险。
“我不下。” 没想到柳青青却固执起来“ 你帮过我那么多,我不能让你一人跟着她。你是忙不知道俞雁她们都传开了。” 柳青青犹豫的说。
“传开什么”
本来宿舍的人都不愿意告诉盛慕槐,但到了这一步了,柳青青也只能直说了“俞雁她们说,周青蓉肯定是出去陪老男人或者去迪厅当舞女了,所以才故意换了没人的宿舍,还开始化妆。”
“她们宿舍的人是不是有毛病这种话能随便乱说吗。” 盛慕槐捏紧拳头。
“不管是不是乱说,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跟着她。咱们两个互相有个照应,而且我功夫好,关键时刻还能护着你逃跑呢。” 柳青青扬了扬胳膊,反正她是不会走的。
盛慕槐想了想,两个人一起也好,起码她被抓走了还能有个人报警。“但是你别跟任何人动手,咱们看形式行动,有危险就跑。”
柳青青点头。
30分钟后,周青蓉下车了,盛慕槐和柳青青也在她后面挤了下去。
因为是五一节,即使天已经逐渐黑下来,街上还到处是人,减小了她们暴露的风险。
两人跟着周青蓉七拐八绕,终于看见她走进了一个陈旧的小剧场的后门。
这是哪里盛慕槐和柳青青都摸不着头脑,走到正门一看,那小剧场外张灯结彩,挂着“欢庆五一劳动节晚会”的宣传,下面贴了一张节目单。
仔细看,歌舞表演,港台流行歌曲串烧,模特走秀,外国摇滚乐,魔术整个一大杂烩,而且也没找到周青蓉的名字。
“槐槐,现在怎么办” 柳青青问。
“只能买票进去看看了,现在看来青蓉很有可能是在这儿走穴,只是当的是龙套,没有姓名。
八十年代这种走穴演出很常见,但盛慕槐也从来没看过,不知道到底什么内容。
走近售票窗口,盛慕槐问“同志,这一张票多少钱啊”
那个售票的中年妇女翻起眼皮,见是两个小姑娘,懒洋洋地说“好位置都被卖光了,现在就剩最后排靠边的两个座位,一张票五毛。”
也不算贵,盛慕槐掏出钱包“买两张票。”
“槐槐,我自己出钱。” 柳青青摸口袋,却尴尬地发现她身上压根没带钱。
“别拿了,你也是因为我才来的。” 盛慕槐阻止。
“买不买呀” 售票员不耐烦起来,盛慕槐递过去一元钱,换来了两张打印的很粗糙的票。
“还有三十分钟才开场,你们从那边进场。” 售票员随手一指,她们这才发现右边开了个小门,一截狭窄幽深的楼梯往上伸,没有灯光,也看不见半个人影。
怎么有点吓人啊。柳青青和盛慕槐互看了一眼,柳青青在门口揽住盛慕槐的手。
这时候几个穿皮衣和喇叭裤,背着乐器的年轻人骑着摩托在她们身边停下,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朝她们吹了几声口哨,说“小妹妹怎么不上去啊是不是心里害怕怕,要不要哥哥们陪你们上去”
柳青青瞪那些人一眼,没有说话。盛慕槐也不想节外生枝,想等他们走了再上楼。
“胖子,别吓到小妹妹了。” 一个留着半长不长头发,戴着蛤蟆镜的年轻男人说“小妹妹,咱们是来演出的乐队你们是怕黑还是怎么着别担心,爬一截儿楼梯就能见到光了。这破剧场就是这点不好。”
见盛慕槐她们还是没搭话,那年轻男人说“这么着,我用摩托车的光照你们上去。” 说罢他打开了那辆摩托车的引擎,刺目的白光瞬间照亮了楼梯间。
“槐槐,咱们怎么办啊” 柳青青碰一下盛慕槐的胳膊,用眼神问她。
盛慕槐看后面陆续已经有人来了,说“走。”
她对蛤蟆镜说“谢谢您了。” 然后扯着柳青青快步走进楼道,强光打在两个小女生的背上,还能听见那伙人的大笑。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她们的谨小慎微。
盛慕槐感觉到柳青青的手明显有些僵硬,安抚地拍了拍她。起码这几个人不是那种坏人。
蛤蟆镜倒没有骗人,那截楼梯很快就到了顶,推开门,她们来到了小剧场观众席的最上方。
说是小,其实也有三百来个座位,此时已经坐满了一大半,来看节目的观众看上去也都是普通人的样子。
盛慕槐和柳青青松了口气,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了。
过了二十来分钟,位置都被坐满了,节目终于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