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要考核我这一年的学习了爷爷的胡琴拉得那么好, 肯定见过大世面, 我明天可不能丢脸。” 盛慕槐这样想, 回去后在系统里对着自己的演出视频又练习了一晚。
到了第二天,盛春拎上胡琴,盛慕槐绑上跷, 两人一块来到后山上一块平整的小草地。
“你在这里演, 我给你伴奏。” 爷爷说。
戏曲最重要的四功五法是唱念做打和手眼身法步, 爷爷要看的也正是这个。
不知道为什么, 面对台下那乌泱泱的一片观众,盛慕槐都没有怯场过,但对上爷爷那双大眼睛, 她就莫名有些犯怵。
好像戏班子里人人都默认爷爷是很厉害的人,大家都本能地尊敬甚至敬畏他。就连团里年纪最大的总教头薛山也会为排戏来询问爷爷的意见。
但她立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朝爷爷点点头。
胡琴起, 盛慕槐整个人的神态都不一样了,即使穿着便装, 也活脱脱变成了剧中人。
这一年内她向于笑兰学了十出戏,不算多,但都很扎实。里面有经典开蒙老戏女起解、三娘教子、芦花河、贺后骂殿,有于笑兰拿手的勘玉钏、拾玉镯、红娘、杜十娘, 还有两折昆曲思凡和游园惊梦。
昆曲是百戏之祖,京剧演员也要从昆曲中吸收精华。
盛春当然不能让她把所有剧目全部完整演出来,就挑了其中的片段, 把这十出戏都过了一遍。
等好不容易演完,盛慕槐擦了擦额角的汗,怀着忐忑看向盛春。
盛春将胡琴放下,斟酌了一会儿,说“能看出来你很努力。在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不错。”
一般来说,这句话后面就要接个“但是”,于是盛慕槐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但是有很多问题。” 盛春说“再不纠正,可能就晚了。”
“首先,你太使劲了,一口气提起来不知道放下去,一些地方演的过火。其次,你的这几出戏都演的太简略了,不够细腻,动作眼神都不到位。”
“尤其是眼神。你看,花旦有好几百种不同的眼神。眯起来,睁圆了,斜眼看,在眼眶里转,悲,喜,嗔,羞,惊所有的情绪都要用一双眼睛来表达。”
爷爷是坐在一个树桩子上的,一只脚微微覆盖在另一只脚的脚面上,一边说一边做示范。他的眼睛既灵动又黑白分明,只要转动起来,能让人忘记了他的年纪和眼角旁的皱纹。
这也太传神了,盛慕槐都能看出来哪些是属于小姑娘的眼神,哪些是一个含春的闺阁少女。
“爷爷,您能教我吗” 盛慕槐充满希冀地问。
“过来。” 爷爷招手,让盛慕槐在他身边坐下,摸摸她的头说“今儿个叫你展示,就是看看你的程度怎么样。以后我会亲自教导你,这算是给你的十一岁生日礼物吧。”
他唇角微微翘起“当然了,你要是不想我这糟老头子教戏,我另想别的礼物。”
“不不不我就想糟老” 盛慕槐赶紧刹车,“我想您教我,我一定会好好学的”
“那得了,咱们回去吧,你要练的东西还多着呢。” 盛春说。
从后山往下走,盛慕槐看着爷爷单薄的背影陷入了思考。爷爷他究竟是什么人呢他怎么能把旦角的眼神表现的那么好他不会只是个拉琴的琴师,他一定也是演员。
盛慕槐忍不住了,开口说“爷爷,您以前不是说自己对唱戏没兴趣,只是个拉胡琴的吗”
盛春说“我这不是还在拉胡琴吗”
“可是您怎么还会这么多东西呢特别是眼神,真得太厉害了。爷爷,您不会还有什么隐藏身份吧” 盛慕槐赶前一步,靠在爷爷的胳膊上问。
“想知道啊”
盛慕槐点头。
“想知道就好好跟我学。等你把我这点儿玩意儿全学会了,我就告诉你。”
从此盛慕槐就跟着爷爷练了起来。
早上跟着爷爷去不远处的小河边喊嗓子,回来吊嗓子。晚上睡觉前要盯香头,香朝左飘眼睛就看左,往右飘就看右。
为了让盛慕槐练眼神,爷爷还从集市上买了几只鸽子,要盛慕槐每天盯着它们飞行的轨迹。这几只鸽子深得剧团几个孩子的喜爱,争着去喂,爷爷也就顺带手也告诉他们一些知识。
他告诉盛慕槐,眼神是在生活中时刻都要练的东西,许多身段技巧也都可以从生活中体会。
放暑假以后,爷爷除了将盛慕槐已经学会的剧目重新加工了一遍,还进一步地指点了盛慕槐的跷功,同时又将耍指头,耍手帕,耍辫穗的花旦当家技巧教给她。
黄老板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老太太特别喜欢孩子,听了黄老板对盛慕槐的称赞以后,就想看孩子们一起演一出戏。
对于黄老板这个要求,于学鹏当然没有异议。就是让孩子们演什么,他犯了难。毕竟大家虽然已经在凤山学习了不短的一段时间,还从未挑过大梁呢。
没想到爷爷倒把这个差事给接了下来,他那里有一出小戏打樱桃可以教给孩子们。
“这出戏的主角是秋水和平儿,一个丑一个花旦,胜楼和槐槐能演,小姐可以让青蓉试试。” 爷爷在饭桌边这样说。
“那我呢” 一旁吃饭的王二麻问。他这些日子也跟着盛春和盛慕槐一起去喊嗓,对盛春也不像原来那么有距离感了。
“这出戏里没有花脸。” 爷爷说。
“啊” 王二麻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表情,“没有花脸那么演个龙套也行啊。”
“也没有龙套。”
王二麻的眉毛越发耷拉下来,像一只落水后耳朵都垂下来的小狗。
“不过我已经和你们团长说好了,你会和他单独表演一段双投唐里的断密涧。”
“真的” 王二麻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这可是他最近苦练的剧目。表演欲一下抑制不住,他站起来,双目圆瞪就来了一段
“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夫妻们对坐叙叙家常,孤把那好言对她讲,谁知贱人撒癫狂,大丈夫岂容那妇人犟,因此我拔剑我斩河阳” 说着还举起了手中的筷子。
“得了,别撒癫狂了,你口水喷我饭里了” 盛慕槐把王二麻给压回座位上,于笑兰都快要笑岔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