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2)

张家庄娘娘庙曾经是十里八乡香火最旺盛的一个庙宇, 每年端午前后都要举行盛大的庙会。到了正日子, 村民会将娘娘的神像装扮一新, 从庙里抬出来游街, 然后再送回庙内,传说这一天许愿最灵,甚至会有邻县的人特意赶过来上香。

1966年的时候, 庙会被取缔了, 娘娘庙也被改造成了生产队队部。直到前两年, 生产队才把队部撤走, 公社领导研究讨论了整整一年,终于决定今年端午节重开娘娘庙,把藏在柴草堆里整整十五年的神像重新请回庙内。

所以这重开的首届庙会, 一定要办的足够盛大,足够热闹。

凤山京剧团这次是全团出动, 每天下午都要在庙旁搭的台子上演出, 连演三天,直到把娘娘接回神庙为止。

盛慕槐连着求了爷爷好几天, 直到于学鹏都亲自出马了,盛春才终于允许她请假两天,和团里一起到张家庄去。

盛慕槐有点儿忐忑地去和班主任王勋平请假,谁知道他推了推厚眼镜说“这有什么宣扬传统文化, 那是大好事儿,我们的人民太需要传统了。你的假我批准了,这周六我和家人也会去逛庙会, 你要好好表现啊。”

这次凤山京剧团要演的是连台本戏封神榜,和另外两个地方戏曲团合作,京剧、梆子两下锅。三个团都对这次演出十分重视,只要想想各乡镇那么多人会来逛庙会、看戏,如果演得好了,还怕以后没人请吗

盛慕槐又是恳求了好久,才捞了个龙套宫女演。

她兴奋地几天都没睡好觉。虽然只是个背景板,可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扮上戏,真正的上台参与演出啊为了这场演出,她把攒的积分全换成了封神榜的戏,每天练功更加刻苦了。

可参与排练了好几天,于学鹏却把盛慕槐找来,对她说“槐槐,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 盛慕槐问。

“你可能没法参与这次的演出了。” 于学鹏有些遗憾地说。

“为什么” 盛慕槐觉得心里一慌,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于学鹏原因。

“我们几个剧团找遍了仓库,可就是最小号的戏服也得超过一米五才能穿,你现在还撑不起来。要说现做,那也来不及了。” 于学鹏说。县京剧团是不肯帮忙的,他和另外两个梆子子团的班主关系好,三个团一起在自家的戏箱里找了好久,都没能找到适合盛慕槐的戏服。

盛慕槐再过一个月才满10岁,身高在同龄女孩中算高,接近一米四五,但还是穿不上戏服。

盛慕槐立刻说“班主,我可以踩跷啊我的跷有十五厘米高,穿上身高就接近一米六了。”

“这倒是个办法。” 于学鹏思考了一会儿,不是很放心“但是你要在台上连站一个多小时,踩着跷能站住吗”

长时间的站跷比穿跷走路还要难,更何况在台上几乎要一动不动。

“没问题的,班主。从今天起,我就踩跷参加排练,绝不拖我们凤山的后腿。” 盛慕槐向于学鹏保证。

就这样又排练了几天,于学鹏看盛慕槐真就能踩跷站一个小时,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终于到了要演出的前一天。

于学鹏早早就租来了两辆驴车,把戏箱、道具都搬到了车上,还有几个空位,就让给剧团里的老同志和女同志坐。

盛慕槐脚上已经绑好了跷,这几天她为了锻炼自己,几乎是一整天都不摘跷。坐一会儿,她还下车来跟着走一段山路,要不是戏班子里的人早就知道她能有多么倔,肯定会拼命劝她演出前别跟自己过不去。

张家庄离槐下镇的直线距离虽然只有20里,但是要翻过两个山头,也要走小半天才能到。

走了两个钟头,太阳升的高高的,已经是正午,前头可以看到一个村庄。

于学鹏说“我们就在小周村歇歇吧,找个阴凉地儿喝点水,吃过午饭再走。” 剧团的人都带好了自己的干粮,把驴车停在几棵树下,大家纷纷席地而坐,拿出馒头来吃。

有些好事儿的村民凑过来,问他们要往哪里去,知道他们是去张家庄庙会的京剧团,都好客地邀请他们到自己家里去喝杯茶,或者吃顿便饭。

于学鹏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最后连村长都被惊动了,亲自来邀请他们到家里去做客,拗不过老乡的热情,大家也就跟着去了。

靠山的地方有一栋破烂的土屋时,经过时里面传来了极大的叱骂声。凤山京剧团的人都听到一个女人用尖利的声音吼道“个赔钱货,洗碗都能把碗给磕了,砍个猪草手指还故意给我割破,还不如当初就把你给淹死,省的看着心烦”

说着又传来了棍子打在肉上的声音,一个女孩抽噎的声音响起,那个女人继续吼“你还敢跑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村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家人脾气都不大好,你们别见怪。”

“娘,你别打了” 女孩的哀求声响起。

门口的土布帘子被掀开,一个瘦弱的黑女孩踉踉跄跄地跑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脸色黑黄、头发凌乱的中年妇女,她揪住小女孩的头发把她推倒在地上,骑在她身上继续打骂。

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坐在院子里玩土,跟看戏一样津津有味的看着眼前这一幕,还咧开嘴笑了起来。

凤山京剧团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盛慕槐更加心惊,因为她认出了这个小女孩竟然是周青蓉。

才一个多月没见,她身上添了更多伤疤,连嘴角都肿起来,看上去就是被她妈妈扇的。周青蓉看到了村长,可她知道向他求助并没有任何作用,只能哀哀哭泣。

盛慕槐忍无可忍,把跷拆下来,光着脚就从驴车上跳了下来。

可还没等她动作,凌胜楼和王二麻已经上前了,凌胜楼捏住了那个妇女的手,王二麻把周青蓉从她身下救了出来。

可周青蓉被打的太重了,一时间竟然站不起来,王二麻只能半托着她在地上坐着。

“你们要干什么打人啦打人啦,大白天进别人家院子里打人啦” 那个妇女的手被凌胜楼捏的死死的,痛的大喊大叫起来。

盛慕槐早走上前去,蹲在周青蓉身前,焦急而关切地问“青蓉,你没事吧”

周青蓉本来已经哭得不能自已,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才愣愣地抬起头,盛慕槐不可思议地出现在她面前,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向她释放过善意的人。

周青蓉虚弱地抱住盛慕槐,眼泪不要命一样的流出来,很快把盛慕槐的肩膀都打湿了。

“你怎么没去上学” 盛慕槐问。

“我妈逼我辍学了。” 周青蓉抽泣着回答。

于学鹏这时候也不得不上前处理问题,把凌胜楼和中年妇女分开。

中年妇女气不过,拍着大腿撒泼“我教训自家孩子,要你们来多管闲事我告诉你们,这个赔钱货是我生的,我要打要骂都凭我,今天就是把这孬东西打死了也行” 说着甚至还要上手去抽靠在盛慕槐身上的周青蓉。

于学鹏拦住了她“教训孩子也要有个方法。”

村长不想在外人面前丢脸,也上来做和事佬“红柱他妈,孩子在家里打打就行了,别让外人看笑话。”

中年妇女斜了村长一眼,说“二叔公,分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做主哩反正我们这种妇女啥也不懂,我们家就是村里谁也不待见的破落户,你谁也别来管我”

说着她抄起角落里堆的一个木锨,对周青蓉吼道“孬东西给我过来。”

周青蓉没有理她,她挥起木锨就打,如果这下打实了,连盛慕槐都要遭殃。

于学鹏一把攥住木锨,毕竟是有功夫的人,只用巧劲一带,那妇女就再也抓不住木锨柄,沉重的木头掉下来砸在了她的脚上。

中年妇女吃痛的嚎了一声,顺势躺在了地上,大声叫嚷“杀人啦,杀人啦,快来人啊,外乡人来咱村杀人啦”

场面乱成一锅粥,盛慕槐却感到自己肩膀上一轻,周青蓉趁妇女躺在地上,挣扎着往于学鹏那边爬去。

她跪在地上,拉住于学鹏的裤腿,带着哭腔哀求“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再不走也活不下去了,我给您磕头了。” 说完不顾自己的伤痛,给于学鹏磕头。

“哎你这孩子,别磕头,快起来。” 于学鹏想扶周青蓉,可她执意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