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1 / 2)

学校快马加鞭地把成绩改出来了,连改卷老师都不敢相信,盛慕槐的平均成绩高达99分。

学校门口立刻张贴了一张大红榜,校长脸都笑裂了,到处报告宣传。槐上小学的教学质量一向不怎么样,每次小升初率在各镇都是垫底的,这次他终于可以别的校长面前抬起头,好好扬眉吐气一把了。

盛慕槐获准在家休息四天,办理交接手续,等下周一在槐上小学做一个国旗下讲话后,就能去初中正式报道了。

当晚小院里十分热闹,就跟过节了一样。旧社会里的艺人都没受过什么教育,反而对读书格外推崇。于学鹏说,没想到咱们院子里还能出这么一位文曲星,真像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反正就是对着她一个劲儿地夸,让王二麻凌胜楼两人赶紧学学,把盛慕槐说的都脸红了。爷爷也难得那么开心,一晚上笑容就没淡下去过。

大家甚至自发地唱起了拿手剧目,爷爷的胡琴拉得也格外得劲,就像能飞起来一样。

那天的小院子可真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等好容易回到了房间,盛慕槐瞥一眼爷爷还未褪去的笑意,鼓起勇气说“爷爷,咱们以前说好了,如果我考到全校第一你就让我学戏,现在我已经达到这个目标了,您不能食言吧”

盛春微微朝上的嘴角恢复了原来的弧度。他天生一张单薄而微微朝下的嘴,是老辈人说的福薄命苦的象征。

“槐槐,你为什么一定要唱戏以你的成绩,好好学下去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找个好工作,社会上人人都看得起你,你一生都能顺顺遂遂的。”

“可是爷爷,我就是喜欢戏。我听到就喜欢,看到更喜欢。我以前是没机会学,现在有条件了,就不想放弃。”

台灯下,盛慕槐的脸散发出一种茸茸的暖意。她说“考上大学是很好,但是如果毕业后只是做一个平庸的无聊的工作,哪怕是个铁饭碗,那也没有意思啊。”

这已经是盛慕槐的第二次人生了,如果说她从重生里能得到什么领悟的话,那就是她不要过那种既定的人生。她重活一世,是为了追梦的。

“真像。” 盛春端着搪瓷杯想,这孩子和我真像。她眼睛里熠熠的光让盛春想起了自己,为了戏痴,为了戏狂,直至将一生都埋葬在这粉墨灰堆之中。

一盏华美的灯蒙上灰尘,擦干净还能发亮,可如果那玻璃彻底碎了,就再也摆不上台面了。

艺人在台上在美,也不过是一盏脆弱的灯。

“我不怕苦,我不怕累,我就怕我连试一试的资格都没有。” 那边盛慕槐还在为自己争取,“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爷爷你相信我,以后京剧演员会被更多人尊重,我还会被别人叫一声艺术家呢。”

其实说着这话时她心里非常虚。她比这个年代的任何人都知道在21世纪的声光电影中,京剧面临着怎样的困境。从百姓热爱的“花部”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国粹,京剧也日渐失去了活力。

可是如果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她的到来不能稍微改变点什么呢就算什么也不能改变,让她当一个纯粹的京剧演员也挺好。实在不行还能去小茶馆儿演出呢。

盛慕槐是个不折不扣的乐观主义者。

盛春心中却回荡着那句话“学戏就是要在苦水里自个儿抿出一丝甜。”

说话的人手执竹板盯着他们练功,被打了多少下,他不知道;为了学戏,在睡梦中被抽大烟的老师叫醒过多少次,他不清楚;踩着跷在冬季被冰封冻的湖面跑了多少圈,也都模糊了。

可这些苦都比不得那站在台上的一丝儿甜。

是台下人的爱意滋养了他。可是角儿啊,不过是纸糊的才子佳人、帝王将相,在现实的狂风暴雨中,立刻就现出了原型。

看着盛慕槐那张天真的小脸,盛春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抖。

他已经被伤透了。在剧团靠边站,被自己的学生揪斗批判,被关在牛棚里冻饿三天,在采石场日复一日地劳动这些都不足以压垮他,他还有戏。是脸上那条疤,和被打断过的腿,让他彻底与故人和舞台绝缘了。

那么原来不是京剧背叛了他,只是命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