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拉了一个电灯泡,投下的圆形光圈刚好罩住槐树下的一小片地方。两个半大小子正在忙前忙后地搬椅子、摆桌子。
盛慕槐认出其中一个是昨天凌晨她在院子里看到的人。他肌肤不算白,但剑眉星目,五官深邃,已有了少年的样子,要是放到盛慕槐前世生活的时代应该能迷倒一众初中小女生。不过他并没有抬眼看一下这边,只是专注地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另一个男孩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长了副有些滑稽的八字眉,一见到盛慕槐就乐了。
他放下手里的菜碗,一个加官前手翻蹦到了盛慕槐的面前。
“”
两个人脸对脸面面相觑,八字眉少年开口“你们就是这儿的看门大爷和小孙女吧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要多来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问别人前先介绍自己,这是礼貌。”盛慕槐说。
“好吧,我叫王二麻,在家排行老二。不过剧团里的人都叫我眉毛,你以后就叫我眉毛哥。” 王二麻倒不扭捏,只是介绍自己的时候两条眉毛还随着他的话一耸一耸的,盛慕槐差点笑了。
“这是我的大师哥。” 王二麻看向那个略显沉默的少年,问道“师哥,我可以告诉她你的名讳吗” “你的名讳”四个字还用了京剧念白。
“噗嗤。” 盛慕槐终于笑出声,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竟然就被用上“名讳”两个字了。
那个少年似乎也对自己的师弟很无奈,放下手上的东西,先对盛春点头,然后才说“凌胜楼。”
“你们好。我叫盛慕槐,这是我的爷爷。” 盛慕槐知道爷爷在生人面前一向话少,便也替爷爷介绍了一遍。
“胜楼,二麻子,你们跟个老头和小孩儿废什么话呢还不过来端菜” 昨天那个很凶的孟叔手里端着两盘菜走出来,朝两人一通吼,凌胜楼和王二麻都乖乖回去干活了。
没过多久,菜上齐了,剧团的人分坐在两张桌子上,年长的人一桌,小辈儿单独坐另一桌。
盛慕槐与凌胜楼中间隔着一个王二麻,他们对面是丁笑兰和另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俊秀年轻人。
“喂” 王二麻戳了戳盛慕槐的胳膊。
“干嘛” 盛慕槐扭头。
“你能叫我一声眉毛哥吗我家里的妹妹和你差不多大,也叫怀怀。我自从进了戏班子,就好久好久都没看过她了。”
盛慕槐本来想说“大可不必”,不过看他后面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又没吱声了。
“槐槐,你就叫我一声哥吧,我好久都没听到一声哥了。” 净在大师哥面前当孙子了,王二麻一边作出恳求的样子一边想。
盛慕槐看王二麻说的可怜,想想满足一个小朋友心愿也不是不可以,正思考着要不叫一声算了,凌胜楼平静的声音从右侧传来“他骗你的,他是家里的小儿子。”
“师哥” 王二麻扬起一边眉毛,到底是不敢把自己大师哥怎么样,只得双手合十对盛慕槐说“槐槐,你就叫我一声哥,你叫我一声我翻一个跟斗。”
这倒有点儿意思,盛慕槐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凌胜楼却说“王二麻,你忘记师父说的规矩了找板子抽”
王二麻撇了撇嘴,终于偃旗息鼓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了动静,孟叔引着一个穿白底红波点连衣裙,脚踩白色高跟鞋的年轻女性进来了。
她的衣着是小镇上不曾见过的时髦,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看得王二麻长大了嘴,半天没合拢。
她走得好看极了,春风得意,摇曳生姿,经过于笑兰身边时,唇角微微弯起,朝她露出了个微笑。
于学鹏起身迎接,将她介绍了一番这是县京剧团的青衣周文素,是凤山京剧团为了打炮戏特意请来的助力。她年前才拜了省城京剧团的名演员肖红霜为师,现在已经是县京剧团的头牌、主角儿了。
肖红霜,听到这个名字,盛春手一滞,面上的疤微微发疼。
于学鹏要把她让到主桌,可她却摆摆手,硬是坐到了侯成业和于笑兰的身边。三个大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但三个小孩儿可没管那么多,眼睛都盯着饭桌上的红烧肉、土豆炖鸡和豆豉排骨。
等于学鹏开席,三双筷子不约而同的伸向了三盘肉,战况激烈。王二麻吃得几乎把脸都埋进了碗里,凌胜楼虽然吃相没那么差的,但一口就是一个红烧肉,速度也是惊人。盛慕槐落了下风,而且因为吃得太急,竟然很快就吃不大下了,感觉心里十分苦闷。
“于笑兰,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见面。” 周文素没吃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开始闲聊模式。
“是挺久的了。” 于笑兰笑笑,“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我看我们是没有这个合作的命了。整部四郎探母,你只负责盗令那场,我们碰不上。” 周文素将筷子放下,红唇轻扬,“当初是你演a角我演b角,我们永远碰不上。我真该感谢你离开了小京班,不然我也不会有机会到省城拜师,不会成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