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把年纪,自然已经看多了情情爱爱。
辛阮上门前,裴钊阳曾经特意和他们夫妻俩长谈过一次,非常诚恳地请求父母谅解他的先斩后奏,并坦言,他喜欢了辛阮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他不想放弃。
长子是个什么样的脾性的,身为母亲自然了解,这次如果不答应,说不定他就会独身到底了。
说到底,接受辛阮,并非她的本意,是为了儿子,而当辛阮并不希望两亲家见面商谈婚事时,她的心里不是没有怨念的。
她视若珍宝的长子,辛阮并不爱他;这和她想象中长子的婚姻,差距太大。
然而一路走来,她渐渐了解喜欢上了这个媳妇,辛阮的个性恬淡但性情坚韧,和她那个倔脾气、闷葫芦的儿子简直就是绝配,以柔克刚,把裴钊阳克得死死的。
此时此刻,裴钊阳遭受到了危机,辛阮的反应在情理之中,却又在她的意料之外。
对裴钊阳的不离不弃,是情理之中的,说明她和裴钊阳并没有看走眼,辛阮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姑娘;而此刻这番小儿女的情态,却又在意料之外,很显然,辛阮已经对裴钊阳动了心、有了情。
那个傻儿子的心思没有白费。
李秀薇心中欣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抚了抚她的发梢,淡淡地道:“就算网上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又怎么样?”
辛阮愕然仰起脸来,瞪大眼睛看着她:“妈,你不介意吗?如果钊阳他真的是因为我……把公司弄到了这个地步……”
“每个人的一生中都有无数次取舍的决定,孰轻孰重,都会在那一瞬间得到检验,”李秀薇淡淡地道,“如果在钊阳的心里,你比公司还要重要,那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忍心帮他的倒忙来责难你呢?更何况,现在公司未必到了什么难以收拾的地步,就算钊阳束手无策了,还有我们呢,我们裴家,还没这么容易就倒下。”
眼底一热,辛阮有点想哭。
很久以前,每次看到母亲抱着孩子无限纵容时,她总是羡慕得很,心里幻想,要是她的妈妈还在,会不会这样宠着她疼着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事都能包容她。
而现在,眼前的婆婆好像接过了冥冥中母亲的角色,用宽广无私的爱抚慰了她惴惴不安的心。
“妈,”她哽咽着道,“你对我真好。”
“嗳呦,怎么就哭了,”李秀薇赶紧替她抆去了眼角的泪水,“可了不得,被钊阳知道我把你弄哭了,得和我急眼了。”
“才不会呢。”辛阮不好意思地笑了。
旁边传来一阵清咳,辛阮一看,裴振国居然在里面的树荫下半躺着睡觉,此刻不满地坐了起来:“你们这些女人,一点小事就爱发愁,想当初我在公司的时候,满生产线都是山寨机,偏偏山寨机一下子不流行了,全积压了卖不出去,那时候可比现在凶险多了,还不是咬着牙挺过来了,现在钊阳要是闯不过去,就不配做我的儿子!”
正沉醉在音乐里的裴爷爷一听这句话不干了,声如洪钟指着裴振国教训:“你又骂阳阳!我当你爸时有骂你吗?你才不配做爸!”
裴振国嘲笑着道:“是,以前你是不骂我,你直接拿棍子打我。”
“你这个不孝子,我打死你……”老爷子火上来了,颤巍巍地站起来准备抄家伙了。
大家一阵鸡飞狗跳,这才把老爷子拽回来,几秒钟后,裴爷爷就把争执忘了个精光,又摇头晃脑地开始听音乐了。
在裴家,辛阮渡过了愉快的半天时光,和裴玥玥看综艺聊偶像,看裴钊星捣鼓他的那些乐器,裴钊辰回来后也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年轻人在一起说说笑笑,时间过得特别快。
晚上,辛阮一个人住在了裴钊阳的卧室里。
光着脚在房间缓步而行,处处都能感受到裴钊阳存在的气息。书房的电脑前曾经有他工作的身影、阳台的清风中曾经有他温暖的拥抱、kingsize的大床上曾经有他炽烈的爱抚……
辛阮裹紧了被子,思念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第二天醒来,依旧是艳阳高照,屋外的知了一早就拼了命似的叫着,开了窗就有一股暑气扑面而来。
吃完早饭后,李秀薇让佣人切了个西瓜,说是今天立秋,按照惯例,大家都得吃点西瓜,可以消除暑日积结的瘀气,清凉败火。
外面还赤日炎炎,节气居然已经到了立秋了,几个年轻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一查果然如此。看来,别说人不可貌相,连节气也不能光看表面的温度,秋老虎厉害着呢。
这个季节的西瓜已经快下市了,味道倒是甜美多汁,略略带了一点恰到好处的沙,辛阮很喜欢,多吃了两块,猛然想起已经过了九点,便迫不及待地打开了手机的微信。
非常准时,裴钊阳的早安问候已经在了,还是那几个字,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定好了闹钟发送的。
辛阮有点不太舍得关掉,一个字一个字来来回回念了两遍。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辛阮只好退出了对话框,一看,是唐梓恬给她发来了一条语音:小阮,我想起来了!我以前见过裴钊阳!他从二楼跳下来的样子我们都见过!
记忆猛然撕开了一道口子,窜入了脑海。
多年前依稀也有这么一个矫健的身影,从军训的障碍墙上一跃而下,伴随着同学们的惊叹和喝彩声从天而降,仿佛披着金甲的英雄。
唐梓恬和辛阮都是就读于际安大学文学院的,一个新闻系,一个中文系,同时参加了大一新生军训。
那一届的新生军训是在校外进行的,文学院的学生都分配在同一个营房基地。她们俩长得漂亮,气质上佳,在新生中很是瞩目。
军训很严格也很枯燥,辛阮被外公外婆宠得一身娇小姐脾气,身体素质也并不是太好,好几回差点哭鼻子,在几个教官那里都挂上了名,一提起辛阮就是“那个娇小姐”。
但男生们却对这位娇小姐情有独钟,好几个一有空就过来撩闲示好,辛阮每天累死累活的,哪有什么闲情雅致,一一婉拒了,说她喜欢斯文白皙的男生,他们一个个都晒成黑皮了,她都不喜欢。
一来二去,军营里都传开了,娇小姐喜欢小白脸,对肌肉男不感兴趣,骚扰辛阮的男生这才稍稍偃旗息鼓了。
有一次障碍训练时,几个人要过一个近三米高的墙体,辛阮那个小组没过,被罚留下来加强训练,唐梓恬过来替她加油。
辛阮的手臂没有力气,几个组员照顾她第一个走她也上不了,这个团体训练,只要一个没走就算没过,辛阮练了两次,手臂越发酸软,急得在一旁红了眼圈。
刚好有几个执行任务的军官从旁边经过,全副武装,一见她这副模样,其中一个就教训了她一句:“哭什么哭,当兵怎么能有娇气?”
当时辛阮含着眼泪瞪了他一眼,却没看清那人长得什么模样,只记得那人戴的钢盔带子勒得分外紧,皮肤被晒成了蜜色,说话的气势夺人,就算在这个充满男性荷尔蒙气息的军营也十分醒目。
“对啊,就是他!”唐梓恬在电话里兴奋地道,“你忘了吗?他后来替你们小组示范了一下怎样过障碍墙,跳下来的时候就和那天在度假村里一模一样,太帅了!”
的确,那个示范的身影太帅了,以至于她回到寝室还很兴奋,拿出素描本把当时的那一瞬间画了下来,结果没准时熄灯,被查军纪的教官抓了个正着,素描被没收了。
后来听说,那人并不是军营中负责军训的教官,军区某部执行任务临时过来找部队首长,据说年轻有为,全军区个人素质比武第一名,前途不可限量。
后来她会画画的名气不胫而走,到了军训结束的时候,教官们都让她来画张素描留念。
后来,那曾经让她惊艳的一跃被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渐渐冲淡,尘封在了她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