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华拿过那油纸包,闻到一股甜腻的糕点味,她神色奇怪的将其置于梳妆台上打开,就见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糕点。
糕点颇多,这也就怪不得元宝刚才拿过来的时候是那么大一包了,只是大致是因为被压在软枕下的缘故,这里头的糕点已经被压扁了,黏在一处挤成一团,红红绿绿黑黑的十分破坏卖相,不过隐约能瞧出里头豆沙,枣泥,红枣,椒盐,青红丝等物。
“奶奶,您怎么还在榻上藏糕点呀,罩房那处的小厨房可十二个时辰开着火呢,您要什么不能现做呀。”元宝笑着开口。
苏霁华抬起那油纸包上下看了看,没看到什么印记,然后又将里头被压坏的糕点掰开看了看,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糕点一看就新鲜的很,而昨晚她睡前还没有,怎么一觉醒来就在她的软枕底下了呢?最大的可能就是有人半夜进了她的屋子!
想到这里,苏霁华浑身一颤,她想起自己昨夜半醒之际看到大开的风窗,还以为是梓枬没关好,却没想到竟是有人半夜闯了进来。
不过哪个蠢货会半夜闯进来给她送糕点呢?
苏霁华正沉思着,元宝突然道:“奶奶,这不是‘八件’吗?”
“什么‘八件’?”苏霁华奇怪道。
“奶奶不知道吗?这所谓八件就是每块点心的重量为一两二钱半,每斤正好称八块,所以被称为‘八件’。以往只有宫里头的贵人才能吃到,不过自从这做‘八件’的御厨从宫里头被放出来以后,咱们应天府内也能吃到了。”
一边说着话,元宝一边止不住的暗咽了咽口水。
虽然说这“八件”二十几种点心都被压烂了,但却还是有一些好的。比如那块栗子玛和那块松子奶皮酥。
元宝往常在安平时偶时尝过一次“八件”,日后便怎么都忘不掉了。这“八件”里头二十几种糕点涵盖了南派糕点的温婉细腻,又包盖了北派点心的美观精致,不管味道如何,卖相便已然是极好了。
苏霁华拨弄着那坨糕点,挑了一块卖相较好的栗子玛咬了一口。虽是硬皮的,但却并不是十分硬,跟里头软糯的馅料形成鲜明对比,入口尤其美味。
吃完一个栗子玛,苏霁华又将视线落到了那块松子奶皮酥上,没法子,整个油纸包里也就只有这两块勉强能看出形状。
松子奶皮酥的外头裹着一层薄薄的糖衣,酥皮泛着奶白,里头融着松子等坚果之物,一口咬下时能清晰的感觉到充斥在口腔内的奶香味。
吃完了两块糕点,苏霁华被打开了胃口,元宝可怜兮兮的盯着那剩下的糕点,不停的吞咽口水。
听到身后那清晰的吞咽声,苏霁华无奈将那包子糕点递给元宝道:“喏,拿去与梓枬分了吧。”
“多谢奶奶。”元宝兴高采烈的捧着糕点去了,苏霁华撑在梳妆台上用绣帕抆了抆唇角上沾着的糕点屑,然后突然用力的叩了叩脑袋。
这糕点来路不明的,她竟然就这么毫无戒心的吃下去了!而且还给了梓枬和元宝!
瞪着一双眼,苏霁华赶忙提着裙裾奔到楼下,就见梓枬和元宝已经缩在一处吃起来了。
“住嘴!”
梓枬和元宝动作一致的转头看向苏霁华,两颊鼓囊囊的嘴边沾着一圈糕点屑,显然是对这些糕点的味道尤其满意。虽然卖相差了点,但梓枬和元宝确是没吃过这般好吃的糕点。
若是天阙在,指不定的会仰着鼻息怒斥苏霁华,气愤跳脚的叫她小寡妇。他好不容易大半夜跑了大半个应天府给她送糕点来,不仅被嫌弃的不行,还被两个恬不知耻的丫鬟瓜分了。
苏霁华的头疼的上前将那包糕点扎好,然后道:“这糕点不能吃。”
梓枬用力的咽下嘴里的糕点,噎的灌了一口茶才开口。“奶奶,这糕点奴婢们都吃过了……”言下之意就是您要是不嫌弃想拿回去吃就拿回去吃吧,她们也是很大方的。
“你们奶奶就是个这么贪嘴的人吗?”苏霁华怒瞪。
梓枬和元宝不明所以的点头。不是吗?
被两个小丫鬟气笑了,苏霁华却又不能与她们说这糕点是昨晚上不知谁送到她屋子里头来的,毕竟这两个小丫鬟本来就已经为她操碎了心,这会子再将这事捅出来,怕是要更担忧。
而且如若被有心人知道自个儿的屋子被不知名的人闯了,难免会连累贺景瑞。她本来就是个寡妇,身份不好,再传出点不好的事,定然会变成把柄被老太太抓住不放。
收了糕点放回二楼,苏霁华看着那扇风窗沉静片刻,弯腰从纱橱柜里取出一把银剪子放到软枕下,然后又取出丝线系在风窗处。
到了晚间,苏霁华打发梓枬和元宝去睡了,便从妆奁内翻出两个银铃子,小心翼翼的系在风窗下的那根丝线上。
穿着裙衫坐在榻上,苏霁华看着那剩下的一个银铃,系在了帷帐上。
夜来的很快,苏霁华吃了好几碗浓茶提精神,将软被塞在纱被里装作人影,然后自己拿着银剪子躲到了榻下。
她不知道今夜那个人还会不会来,但苏霁华觉得,不管来的人是谁,她都不能硬拼。其实最好是找个会武功的人放在身边,但奈何这小锦园的院门口被老太太派来的婆子把守住了,她现在是根本就出不去。
小锦园虽在内宅,但位置却比较奇怪,它四通八达的开着许多门,想是贺景瑞为了方便所以才命人开的。
这会子那些门还未完全堵上,老太太便用这个理由在小锦园内加了许多婆子,美曰其名保护苏霁华,其实是监视她。
苏霁华自然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不过她无所谓,毕竟她行得正坐得端,根本就不怕这些老婆子嚼舌根。就怕她将这些老婆子打发去了,老太太反而更加疑神疑鬼。
天色越暗,苏霁华搭拢着眼皮死撑,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到一阵银铃声,瞬时直起了身子,却忘记了自己正躲在罗汉塌上,这一下直撞得自己一阵七荤八素。
银铃还在响,清脆而规律。苏霁华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在屋内探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什么异样。
难道是因为她将风窗打开了,那个人不敢进来了?
苏霁华疑惑的蹙眉,她撑着小臂艰难的托着自己跪麻的腿出去,攥着那把银剪子挪到风窗处。
风窗边的银铃被风吹得轻响,苏霁华无奈叹息,使劲的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她怎么就忘记了还有这风呢。
正准备将银铃解下来,苏霁华猛地一转身,突然看到了那立在风窗下的人影。
一股巨大的恐惧感裹挟着阴冷夜色席卷而来,苏霁华用力攥着那把银剪子,就像是攥紧了最后的救命符。
“啪嗒啪嗒……”楼下人走路的声音清楚传来,苏霁华似乎都能想象到内院里内踩踏的青砖。
鬓角有细汗滑落,苏霁华觉得她还是太高看自己了。
夜色很深,那弥散的恐惧席卷而来,她僵直着身子立在风窗口,想转身躲到罗汉塌下,却发现自己连路都走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