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是什么夫人,只是一个服侍公子的丫鬟罢了。”苏霁华赶忙摆手,与贺景瑞撇清关系。她知道,她跟贺景瑞本无缘,全靠她一路硬撑,到如今也只是她威逼利诱再加上一哭二闹三上吊出来的结果而已。
所以她还是识相些吧,莫再惹人不快了。
贺景瑞正在吃茶,听到苏霁华的话,便已然能想象到那人急于与自己撇清关系时的模样。
原本轻柔眉眼瞬时一沉,但因为覆着白布条,所以旁人都瞧不见,只觉这浑身清冷的贵公子怎么越发难相处了?
也对,那桌上的粗茶都是茶叶渣渣,苦涩异常,这般贵公子自然是吃不惯的,沙一鹏赶紧回马车去取了好茶来给贺景瑞添上。
猎户妻也得幸尝了一碗,当即就忍不住的赞叹出声。怪不得这贵公子吃不惯他们的茶,他们的茶哪里是茶哟,连树皮渣渣都比不上。
猎户从外面的小厨房里拿来一盘大肉放在桌上,然后又捧出一大盆煮熟的土豆。
猎户妻放下茶碗,略局促道:“贵人莫嫌弃,粗茶淡饭,咱们这种人呐,只盼着能填饱肚子就行了。”话虽是这样说的,但猎户妻还是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这鹿肉是昨日里新鲜猎到的,本想着要去卖掉,但难得贵客登门,咱们也不能吝啬。”
从这间破败的茅草屋可以想见,猎户家是将自己家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招待苏霁华一行人了。
“多谢。”贺景瑞微微颔首,神态微冷。
猎户妻缩手缩脚的给贺景瑞拿了碗筷,然后转头看向苏霁华,禁不住心中又是一叹。这大户人家就是不一般,连个丫鬟都长的跟天仙似得。
苏霁华用帕子替贺景瑞将碗筷都用热水过一遍,然后又抆了一遍,这才替他摆好。
贺景瑞不是个挑剔的人,毕竟在外打过仗,什么事没见过,猎户家难得来这许多人,陈年的碗筷都摆了出来,有些甚至还有霉渍。但是他也不嫌弃,慢条斯理的夹菜吃肉。
贺景瑞气场太强,众人见他动了筷,才开始用晚膳。
说是晚膳,其实只是一大盆土豆和鹿肉,而且那鹿肉还没煮熟,里头血淋淋的看着就可怖。
贺景瑞覆着白纱布,只瞧见那鹿肉内有一片暗影,当即便未用,只吃了些土豆。土豆糜烂,入口即化,也算饱腹。
苏霁华吃了两个便用不下了,她撑着下颚靠在木桌子上,无意识的盯住木桌子上裂开的缝隙看。
木桌子老旧,缝隙很大,能看到贺景瑞穿着皂角靴的脚和苏霁华的绣花鞋尖,并排放在一处,陡生出一股亲密之感。
苏霁华瞧着瞧着就止不住笑了,她捂嘴转头看向贺景瑞,那人还在慢条斯理的咬着土豆,唇红齿白,模样俊美,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土豆,却好像在用什么珍馐美食般动作优雅自如。
惹得饿了一日狼吞虎咽的众人也不好意思的放慢了速度。
茅草屋的大堂内只点一盏油灯,众人挤挤挨挨的围坐在一张小木桌子旁,苏霁华与贺景瑞挨得极近,她能闻到那人身上熟悉的清冷味道,似香非香,尤其好闻,令人安心,让人忍不住的想靠近。
苏霁华偷偷往贺景瑞这边挪了挪,然后开始摆弄起小短腿。她上上下下挪动,对照之后发现自己的脚竟比这人小了近一半!这个人是吃什么长的,脚这么大。
“用好了,便早些歇息去吧。”贺景瑞头也没转道。身旁的人太闹腾,贴着他的臂膀左踢踢右蹬蹬的,让他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满心满眼的都往那颗小脑袋上转。
整张桌子上,只有苏霁华一个用好了晚膳,所以他这句话当然是对她说的。
苏霁华红着脸应了一声,磨磨蹭蹭起身。这人是又在嫌她了吗?
“姑娘,咱们这处地儿小,只余下两间房,您瞧瞧……”猎户妻看着苏霁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姑娘是一人住呢,还是……”
“我与爷一道住。”只两间房,自然是不可能让贺景瑞跟其他三人挤在一处的,但她一个女子也不好与那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处,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苏霁华与贺景瑞一道住,毕竟他是伺候他的“丫鬟”嘛。
美貌丫鬟带在身边,为的不就是那档子事,自然是要住一道的。
猎户妻十分懂,她朝着苏霁华暧昧点头。
其实同住这事苏霁华是存着私心的,虽然贺景瑞答应带她一道去了,但她生恐中途这人反悔又将她送回去,所以苏霁华自然要时时刻刻,牢牢的将人给盯住了。
但此刻看着猎户妻的表情,苏霁华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她神色懵懂的看向贺景瑞,绞着指尖,有些不安。
桌上有一瞬沉静,贺天禄是知晓些内情的,但他年纪小嘴又闷,不说。沙一鹏压根就察觉不到这诡异气氛,还在吃土豆,一口半个的以为这小丫鬟确是贺景瑞身旁的丫鬟,私底下还与桑振清感叹过。
他们将军总算是有个伴了,虽是个丫鬟,但耐不住长得好看,怪不得打仗还要带在身边拴着。他们将军这是初次开荤,食髓知味不肯放了。听到沙一鹏话的桑振清只是笑,并不搭话。
木桌旁,贺景瑞没有说话,似在想着什么,手中筷子都停了。苏霁华见状,赶紧拎着那软垫跟猎户妻去了大房间,生恐那人反悔。
房间确是挺大,连着厨房有一炕,刚刚烧过之后暖融融的十分舒服,只是炕上被褥陈旧,还有些发霉的味道。
在外头,有片瓦遮身已算极好,苏霁华一点都不嫌弃,拢着被褥就钻了进去,打定主意那人若是来赶她,她也不走。
炕上太暖和,苏霁华是和衣而睡的。坐了一日马车,她早已疲惫不堪,迷迷瞪瞪的睡过去之后只感觉浑身热的厉害,想掀开被褥出出身上的热气,却是被人一把按住了刚刚露出半截指尖的胳膊又硬生生塞了回去。
苏霁华还未醒,但她被热的口干舌燥的直咽口水,最后终于是憋不住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房内无其它人,贺景瑞双眼上的白纱布已经取下,他拿了一张小木凳,衣冠整齐的背对着炕而坐,背脊笔直。
苏霁华用指尖点了点那人的肩膀,声音微哑,“爷,你为什么不上炕?”
贺景瑞身形不动,坐在那处稳如泰山,但细看却能察觉到他发红的耳尖。“你睡。”
“……我有些口渴。”苏霁华下炕,嘴里渴的厉害。“我要去寻水喝。”
说完话,苏霁华站在那里也不动,只盯着面前的贺景瑞看。房间里面暗的厉害,苏霁华只能看到贺景瑞模糊的影子。
但贺景瑞能暗中视物,他看到那小姑娘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瞧,心就软了。
“爷,我怕,不敢去。”小厨房在院子里面,深夜山林的又没灯,苏霁华确实是不敢一个人去。
贺景瑞起身,往外去。
苏霁华赶紧跟在他身后。
虽说叫小厨房,但不过也就是临时搭出来的一个棚子。外头乌漆墨黑的什么都瞧不见,苏霁华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污水坑,踩得正正好好一点不落,绣花鞋湿了半透。
“别动,我去取灯。”贺景瑞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