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却狐,魏国使臣,特地来府上拜见公西相国。”
“魏国使臣?”易姜心中一喜,正要与他再说下去,公西吾从府外回来了。
他的视线在却狐身上扫了一眼,落到易姜身上:“今日怎么有心来前庭?”
“贵客盈门,自然要出来招待一下。”易姜笑着向却狐做请:“还未请魏使入厅用茶,怠慢了。”
“不敢,不敢。”却狐恭谨知礼,与寻常胡人给中原百姓的感觉大不相同。
公西吾回来了,易姜便不多留了,在厅中站了站便告辞去了后院,想起却狐还是有点奇怪。她记得少鸠说过,他是秦国义渠胡人,怎么会做了魏国使臣呢?
不过少鸠说的也未必准确,何况有才之人四处谋生,出生地与发家地大不一样的多了去了,这就不奇怪当初为何会在赵魏边境遇到他了。
公西吾似乎很重视魏国的这次出使,与却狐商谈到天黑不说,还特地设宴招待了他,特地叫来易姜一同入席。
易姜在房中歇了几个时辰,梳洗换衣,去了前厅,坐在公西吾身旁,静静地听着二人说话。
却狐此行是为了重议赵魏齐三国结盟之事而来。赵国如今一蹶不振,魏国在助其抵挡秦军时也消耗了许多,如今攀住齐国这棵大树是迫在眉睫的事。
厅中灯火明亮,酒香肉鲜,却狐举着酒爵向公西吾敬酒,口中道:“还请公西相国一定要给个准信才是。”他说话时神情颇为认真,语气也不拖泥带水,直来直往,不像那些文士们,出口前总要再三斟酌。
公西吾托着酒爵看向身边的易姜:“夫人如何看?”
易姜缓缓道:“三国结盟,两国孱弱,那齐国就必须要相助二国重振气势,只不过齐国也不容易,魏使也要多多体谅,所以究竟要如何相助,细节还需仔细推敲确认才是。”
公西吾微微点头,易姜会这么说,证明她已经站在齐国的立场上考虑。
却狐闻言叹息:“易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在下只能先拟定详细再来了。”
公西吾忽然道:“魏使不妨问一问信陵君,他对二国情形所知最清楚不过,而且涉及府库资助,我也得上奏齐王才可做决断。”
易姜本也想提魏无忌,但怕公西吾多心防范,就没开口,他倒是自己提了。
宴席结束,却狐起身告辞,易姜跟着公西吾送却狐出门,一直站在公西吾身后,与却狐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这样任谁看,她都没有与他有任何私下接触的可能。
公西吾今日似乎很高兴,饮了酒也有些上头。
易姜扶他回房,路上笑着问他:“是不是因为白起和范雎闹僵了的事?”如今她有了官职,再不是之前耳目闭塞的后宅夫人,消息灵通,眼观八方,总算又能及时得知天下大事了。
公西吾点头:“范雎还写信给我,让我与他见上一面,他似乎有所察觉,居然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老师手中。”
易姜嗤笑:“还真是执着。”
“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一起去见他。”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易姜只思考了一瞬便摇头拒绝了:“上次蔚山一行我便不喜此人,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我懒得出门,要见你自己去见好了。”
公西吾想了想:“那算了,还是不见了。”
“对了,白起那边,我可要再与他通一通信?”
“你全权处理便是。”
易姜心中惊讶一闪而过,他毫不迟疑便这么回答了她,便是放心让她独自与白起接触了。
房中烛火朦胧,公西吾微醺,一进门就躺去了床上。易姜亲自给他抆洗了手脸,温柔体贴。待忙完便除去外衫躺在他身侧,偎进他怀中。公西吾就势搂住她,安安心心地闭眼入睡,自然而然。
白日同朝议事,夜晚共榻而眠,默契天成,相濡以沫,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第65章 修养□□
做了下卿之后,易姜的事情多了起来,每天出入书房的时间也多了。
以往一手培植的眼线终于再度与她搭上了联系,天下各地的消息都纷至沓来,她也终于没了前段时间那种被蒙住眼睛捂住耳朵的感觉。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写了信给白起,信由少鸠送去赵国,再由身在赵国的东郭淮接应,这样送往秦国会更快。
眼下情势变化最大的还是秦国,白起和范雎如今已经势同水火,秦国将相不和,秦王也头疼,而这无疑给了赵国喘息之机。
赵王丹似乎直到此时才得知她嫁给了公西吾,竟然命人补送了贺礼过来,大有重修旧好的架势。易姜却退了回去,她知道赵王丹只是想要齐国的资助,而她根本不愿意搭这个桥。
也许公西吾说的是对的,感情的确毁了她。假如她能和公西吾一样理智冷漠地看着世事变迁,甚至主动推进它,自己就根本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局。
所以情这种东西,不如戒了的好。她觉得自己跟以前的赵国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阖府上下渐渐换上了薄薄的春装,往来穿梭都是一道道的丽景。
公西吾早上起身穿上了轻薄的宽衫,似乎没有上朝的意思,转头问尚未起身的易姜要不要一同出去踏青。
易姜整衣起身,跪坐到他身后为他梳发,一边道:“师兄就不怕我跑了么?”
公西吾心思微动。他算无遗策,而易姜势单力孤,要跑是没可能的。何况之前故意以带她去见范雎来试探她,她也明确放弃了机会。不过此时听她这么问,他还是反问了句:“那你会跑么?”
易姜揽着他,下巴搁在他肩窝上,望着铜镜里他的脸:“如果你对我不好,我自然会跑。”
“哦?”公西吾微微笑了笑。
她的手指刮拨着他瘦削的脸颊:“师兄,你不会嫌弃如今的我么?”
公西吾不解:“为何这么说?”
“你曾担心我因情误事,如果我对你用情太深,那岂不是要叫你失望了?将来在天下大局和你之间,我若选择了你,恐怕在你看来也是错的。”
公西吾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他的时间都用在运筹帷幄、操劳国事上了,不会浪费在思考这些无关紧要又根本没发生的事情上,就算真发生了也会迅速做出判断和应对。
“若是三年前我还会有这种担心,但如今你已脱胎换骨,行事有度,我相信你自有计较。”他的语调和平常一样没有起伏,和任何时候一样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