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大门口,她忽然想起自己的雨伞还丢在书房门口,只好又回头去取。
书房的门仍然开着,里面的灯就快没油,光线微弱。易姜拿了伞,目光又落在案上那堆竹简上,犹豫着抬起脚,忽然脚步“叮”的一声轻响,一支短箭射在门槛上,堪堪离她脚面咫尺。
她强忍住回头查看的冲动,装作毫不知情般低头抆了抆鞋,站直身子抖了抖伞,原路返回走了。
正厅里,童子轻手轻脚走到公西吾身后,附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公西吾找了个托词暂别客人,起身去了书房,刚到门边,从远处闪出一个黑影。
“谁叫你贸然出手的?”
“我以为她想进书房。”
公西吾左右扫了一眼:“你的箭射在何处了?”
“就在门槛上。”
公西吾蹲下.身,手指轻轻抚了一下门槛,上面有个小小的圆坑,而造成这圆坑的短箭却没有了踪影。
☆、第36章 修养三五
易姜的房里点了好几盏灯,裴渊和少鸠一人着白一人着黑,像黑白无常一样左右坐在她对面,牢牢盯着她的手。
她的手里拿着一支细小的箭簇,正在灯火下细细端详。
会得到这东西,本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之所以去找公西吾,全是因为魏无忌的那番话,原本的计划只是想从公西吾口中打探出当初他与桓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公西吾对她全不设防,甚至她只是瞄了一眼他的桌案便将竹简递了过来。易姜当时还有点生气,感觉他误会了自己。她始终认为两人之间无论如何争锋相对都应该是政治上的事,彼此之间的感情不该参与进来,所以看了一眼就还了回去。但在还回去的时候,她瞄到了案上另一份竹简。
那份竹简本来被上面的竹简压着,公西吾随手拿掉上面那卷竹简递给她,她才得以看到它。
竹简用细细的牛皮绳捆扎着放在那里,结绳处写了两个字,没什么特别,而易姜之所以注意就是因为那两个字。虽然不认识是什么字,但她觉得有点眼熟,总感觉在哪儿见过。
所以后来回去拿伞时,她便有点犹豫是不是该进去再看一眼,没想到一抬脚就被强行止住了步伐。
她借着抆鞋将短箭拔下来,藏在袖中带了回来,其实是意外的收获。
“我听说韩国武器是列国之中最先进的,寻常□□射程一百五十步,而韩国的劲弩射程可达六百步之外,是不是真的?”
对面的少鸠得意地昂了昂下巴:“那是,我们韩国号称武器之国,龙渊、太阿这些名剑,哪一柄不是出自韩国?就连公西吾身上那柄昆吾也是我韩国名师所铸,岂会有假?”
裴渊听到公西吾的名字比较激动,连连点头:“昆吾剑就该配公西先生这样的世外高人啊。”
少鸠瞪了他一眼。
易姜将箭簇递过去:“那你们看看,这支箭簇是不是韩国所铸?”
少鸠接过去看了看,又对着灯火细细转动箭身,双眼微微眯起,许久之后点了点头:“的确是韩国所铸。”
易姜蹙眉,这样看来也没什么收获,因为韩国本来就是全天下盛产武器的地方,搁现代就是最大的武器出口国,所以公西吾府上的人用韩国的箭簇也说明不了什么。
她从少鸠手里取回短箭。这时候的冶铁技术已经很成熟,这支短箭的成分甚至让她觉得是有点钢化的感觉。她靠着灯火缓缓转动着箭身,忽然发现上面有一小块血渍。
那是她之前将它□□时不小心划破手指造成的,可能因为射箭的人离得比较远,这支箭在门槛里入口很深,她又要迅速拔出不留下痕迹,难免心急,一不小心就割破了手指。
大概是强迫症爆发了,她拿过帕子沾了点茶水慢慢抆掉了那块血渍,忽然“诶”了一声。
“先生,怎么了?”裴渊不禁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
“这上面居然刻了字,在这里。”易姜将箭簇递过去,手指在原先那块血渍的地方点了点。
难怪这里还会留下血渍,因为刻痕凹陷,血渍留在里面没有及时清理干净。大概是刻得时间久了,已经有些模糊,但还是能看出大致模样。易姜觉得这字体和她在公西吾那卷竹简上见到的很像,都有种奇特的熟悉感。
她问裴渊:“能看出这是什么字吗?”
裴渊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是秦国文字啊,先生难道不认识吗?”
易姜一怔。
对啊,谁都知道秦国统一六国后用的文字就是在秦国原有文字上改动而成的小篆,这种篆书到了现代依然能在各种书法作品里看到,虽然不一定认识是什么字,但至少一眼就知道这是篆体。
而箭簇上的文字就和小篆差不多。
秦国不像山东六国,隔着函谷关和崤山,文字与山东诸国差别略大。易姜初来时跟裴渊学习的是赵国文字,而赵韩魏三国以前本为一国,所以文字差别很小。齐国文字则是去齐国后才暗中学的,燕国和楚国反正都没接触过。但平常使用最多的还是周室篆体,这是各国往来使用的官方文字。
原本还在想为何觉得眼熟,直到裴渊提起才想起来才恍然大悟,原来在现代早就接触过类似的字体。
“那么看来,这箭簇也是秦国的了。”少鸠下了定论:“应当是秦国委托韩国铸造的。”
易姜的心沉了下去,公西吾的桌案上为什么会有来自秦国的竹简?院子里为什么会有秦人保卫?
“姑娘!”紧闭的屋门忽然被重重拍打了一下,聃亏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宫中急诏,赵太后病危!”
易姜霍然起身,顾不上换衣就出了门。
赵王宫此时已经慌乱一片,赵太后的寝殿里到处是进进出出的人,大夫们在门口站了好几排,里面想必已经有好几个在诊视。
易姜脚步匆匆地走去,老远就看到灯火通明的寝殿大门敞开着,门口站着年轻的赵王丹,垂首抄手,惶惶不安。在他旁边还站着个人,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走近了才发现那是赵重骄。其余大臣都站在另一侧,个个静默的如同雕像。
易姜向赵王丹见了礼,低声问赵太后情形。
赵王丹摇头叹息:“还要看大夫如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