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1 / 2)

那黑衣人听文士的话,眉头微微一皱,低声劝阻:“爷,离京城已不远了,还是罢了。”

文士浅笑:“还有半日路途,我腹中饥饿,等不得了。”这人谈吐斯文和气,但言谈神态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不怒自威。

黑衣人似是十分无奈,却又无法可施,只得走到摊子跟前,说道:“要两碗豆腐脑,一笼槐花包子,一笼槐花蒸糕。”

董香儿才想张口,刘氏便先笑着说道:“对不住,小摊生意好,糕已经没有了,包子也只剩半笼。客官,您看呢?”

那黑衣人定定的看着刘氏,如鹰隼一般的眼眸里,似有微波闪过。

刘氏有些奇怪,含笑问道:“客官?”

黑衣人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要半笼包子。”

刘氏盛好了豆腐脑,撒上各样佐料,双手端给那人。黑衣人低头,看着那双白皙纤细的手,手背上微有些烫伤的疤痕,手指上覆着薄茧,像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刘氏看他不动弹,便向董香儿说道:“香姐儿,你替客人把饭端过去吧。”

董香儿才送了包子回来,答应着正要端碗,那黑衣人却忽然伸手,抢先将碗端了过去,转身大步走开。

董香儿吓了一跳,嘀咕道:“这人真粗鲁,长的又吓人。”

刘氏适才忙着低头盛饭,也没仔细瞧,听董香儿说了,方才抆了把手,抬头看去。那黑衣人已在桌边坐了,背对着这边,也瞧不见他的容貌,现下想来,只记得他脸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疤,自左眉骨,横过鼻梁,直到上唇。刘氏微微发了会儿呆,便摇了摇头,自哂一笑。

黑衣人将两碗豆腐脑端到桌上,一碗就搁在那文士跟前,一碗是自己的。他取出一方丝绸手帕,把筷子勺子仔仔细细的抆拭了一番,躬身双手递给那文士。

文士瞧着碗中的豆腐脑,雪白水嫩,上面撒着青葱红椒,还有些虾米榨菜,翠绿鲜红配着老黄,倒是好看。他莞尔一笑:“这卖相,倒是可爱。”说着,便将豆腐脑搅拌开来,尝了一口。

秦春娇和刘氏的手艺自然不错,豆腐脑当然也鲜嫩可口,然而这位文士是吃惯天下美食的,一向眼高于顶,原本不该过誉。但他眼下不是饿了么,所谓饥时百味香,这位主儿又是个打小没怎么饿过肚子的,一品之下自然大感美味。再尝那包子,粉条豆干合着槐花沫子,又拌了猪油,素里带荤,既有荤食的甘美,又带着丝丝槐花清香,且不失嚼劲儿。这样带着野趣儿的包子,却是乡下的独门,别处还真吃不到。

这文士一来是饿了,二来饭食果然可口,竟然停不下来,一连吃了两个包子,豆腐脑也喝了个干净,这方拿帕子轻轻抆了抆嘴。

然而他修养极好,即便如此,吃相也不见丝毫仓促,依旧斯文有礼。

他淡淡一笑,摇扇轻轻说道:“果然有些意思。”说着,又示意黑衣人结账。

那黑衣人早已吃完,起身走到摊子边。他伸手向怀里一探,面上竟然尴尬起来。

董香儿瞧着,冷笑了一声,问道:“咋的,别跟我说你们没钱。”

也不怪她这样,自打她和秦春娇一起做饭食生意以来,想赖账白吃的真没少见,各个都是这幅样子,一脸窘迫,再寻出一堆由头,说改日送钱,然后脚底抹油,胡不归兮。

这生意是小本买卖,敢让人这样赊欠赖账,早晚是要垮的。所以,摊子上的规矩,先付钱再吃饭。但今儿被这两人摆谱一闹,她也懵了,就没收他们的钱。谁晓得,这架子怪大,瞧着一身穿戴,又是绫罗又是绸缎,竟然也闹这一出。

刘氏也瞧着这人,看那张脸上五官线条冷硬,又带着那一道刀疤,虽说瞧这有些怕人,但仔细看看其实是副俊朗的面孔。这张脸,让她想起来了一些人和事。

但,怎么可能呢?那个人,大概早已死了。

那黑衣人从怀中摸出来一把金灿灿的东西,从中抽了一片递上前来,冷声道:“就用这个付账。”

阳光洒在上面,金晃晃的,将刘氏和董香儿照的眼花。四周一片寂静,连那些高谈阔论的食客都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落在那物事上。

那是一片金叶子,他手中还有一大把。

刘氏和董香儿各自哑了,小本买卖,往来都是铜钱结算,偶然才有用银子,这一片金叶子,谁找的开?

董香儿是个燥脾气,说道:“客官,您这不是为难我们?这我们找不开。”

那人说道:“我身上已没有银两了,只有这个。”说着,他瞧了一眼刘氏,又说道:“不然,也不用找了。”

原来他跟着的那位主儿,生来就是被人服侍的,出门身上从不带钱。他带了些碎银子,路上也用干净了,在市镇上也忘了将金叶子换成银两铜钱,才有了这份尴尬。

董香儿还要说什么,刘氏却掠了一下鬓发,开口道:“既是这样,这顿饭钱就算了。”

董香儿急了,说道:“大娘,他们吃了不少呢!”

刘氏微笑着,淡淡说道:“这出门在外,难免有个难处。我瞧着,这两位客官也不是存心吃白食的。一顿饭,不用这样为难人。何况,人家有钱结账,是咱们找不开。”董香儿说道:“可是……”那黑衣人看着她,冷冷说道:“我说了,不必找。”

刘氏抬起眼眸,对上他的,一字一句道:“这顿饭,不值这么多钱。不该我得的,一文我都不会要。”

那黑衣人眸子里波澜微起,没有说话。

倒是那文士开了口:“长青,既是店家好意,咱们也就心领了。”

那名唤长青之人应了一声,正想离去,却又停了下来,自腰上解下那玉牌按在桌上,向刘氏言道:“暂将此物作为抵押,后日我必来付饭钱赎回。”言罢,才转身走到那文士身侧。

文士起身,与他一道离去。

走出一射之地,他方才回首看了一眼,瞧那小摊子生意依旧兴旺,不由莞尔道:“这店家手艺果然不错,没想到民间也有如此佳味。那妇人倒是有些气节,白吃了人家一顿饭,自然要赏些什么。”说着,他回首瞧了那黑衣人一眼,浅笑道:“长青,腰牌抵出去,可记得赎回来。”

黑衣人应了一声,那文士又迈步向前,朗声笑道:“没能吃到那蒸糕,倒还真是可惜。”

黑衣人驻足,回首看着那摊子上的妇人,眸光深邃。过了片刻,他猛然转身,跟了上去。

待这两人走了,摊子上的食客们才回过神来,喧嚷着,议论着刚才这两人。

就有人向刘氏说道:“大嫂子啊,你们怕是被坑了。就是有这路人,打扮的人模狗样,一出手拿出大宗的银两,店家找不开,就让他们混了过去。这也是吃白食的一种路数。”

刘氏没有说话,将那牌子拿了起来。牌子是温热的,还带着那人的些许体温。

牌子是玉雕的,上面刻着缠蔓花纹,还有一些字,刘氏也不认得。

董香儿在旁说道:“这牌子也不知道是啥做的,抵不抵的了这顿饭钱呢。大娘,我说方才不如收了他的钱,他也没话讲的。”

刘氏有些心不在焉,淡淡说道:“香姐儿,我是一直都信,不该你得的硬拿了,就要招灾惹祸。一顿饭,宁可舍了。”

说着话,秦春娇便回来了,觉得这气氛有些不对,便问怎么回事。

刘氏将牌子收在了怀里,说道:“没啥,就是两个客人吃了饭,身上没银子了,说后日来送饭钱。”秦春娇听了,倒也没说什么,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