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宝睿皇贵妃!
后宫只道沈宁有手段,恕不知东聿衡对嫔妃的攻心之计更加无情毒辣。
他比谁明白王太妃的用意,也顺着她的用意将计就计。他每日出入后宫,看似念情,却又从不留宿,让嫔妃们不由自卑自哀,再选了个她们挑出来诱惑他的西门月陪伴左右,再次加深了她们的自卑与羞耻之心,不敢再冒然争宠,旋即利用德妃生辰一事杀鸡儆猴,明确地告诫了后宫一件他不允许她们忘记的事。
后宫是用来伺候他的,不是他来伺候她们的。他爱谁抱谁,都是他愿意为之。
你若是失了宠,就乖乖地待着,不要出什么妖蛾子。
有几个能看出皇帝的故意为之?
事实证明,东聿衡绝非良人,偏偏他也遇上了自己的魔障。真真所谓一物降一物。
***
殿上胪传第一声,殿前拭目万人惊。
金殿传胪,是天下读书人最为向往的场景。銮仪卫设卤簿于殿前,乐队陈列。礼部、鸿胪寺设黄案,一于殿内东楹,一于丹陛上正中。王公百官按序排列陪位侍班。
传胪第一声,便是新科状元李伯奇。
此人连中三元,又是北方门生,朝中众臣皆十分瞩目。
只是本最应该开怀的皇帝陛下在金冠珠帘后表情却是淡淡,龙颜难测。
那李伯奇穿戴朝服,顶镂花金座,行至殿前下跪谢恩。
唱毕,李伯奇退,再传二甲进士。唱名完毕,奏中和韶乐显平之章,大学士至三品以上各官及新进士均行三跪九叩礼。礼成,皇帝意欲还宫。
“启禀陛下,臣有本起奏。”
不应出现在这殿上的声音蓦地响起,让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同一人。
李伯奇跨步而出。
皇帝眼底一冷,说道:“新科状元,朕今日传胪,并不处理政事。明儿你依本起奏罢。”
李伯奇在殿下答道:“回陛下,微臣官卑,恐怕长久不能面圣,故而斗胆趁此机会告一御状,”也不等皇帝说话,他加大声音,铿锵有力地道,“臣要状告峑州丰宝岚!”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朝中有谁不知丰宝岚是庄妃兄长、圣上表弟、端敏皇太后的亲侄子?撇开这层显赫的身份,丰宝岚也因缴灭金帮之功,即将来阳上任大理寺卿,可见是圣上倚予厚望的重臣。这个名不经传的小小状元居然开口就要状告于他?他们之间究竟有何深仇大恨?
皇帝嘴角一抽,他没想到这李子轩居然真有胆量在这金殿叫嚣,更没想到让那混蛋小子做个事漏洞百出!
正策马赶往长阳的丰宝岚在马背上打了个喷嚏。
皇帝为示公允,从未让此等大事下朝独断,况且他这会儿便叫他下去,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114
被摆了一道的东聿衡心中恼怒,面上还得不动声色地道:“状元,你可知若无万全证据状告大臣,按律是要受刑的?”
“臣就是证据。”李伯奇抬起头来,直视天颜一眼,复而低下头去,“臣,原是中州李家李子轩,兄长李子祺,正是宝睿皇贵妃娘娘的前夫。”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这状元郎摇身一变,竟变成了这等枣手的身份了?朝臣惊讶不已,面面相觑。并且那李家不是经商的么,怎会出了读书人才?
无人得知,李子轩年幼时是李子祺一手教导的,虽无李子祺的天资绝伦,却也是七行俱下,只是因李子祺之病,李子轩从未想过功名之路,一心只想赚钱天南地北寻得宝贵药材为兄长治病。
皇帝大手紧握鎏金龙头,青筋清晰可见,他就不该管什么人才不人才,直接杀了了事!“这么说来,你是欺君罔上了?”
“臣不敢,臣为李伯奇之名,是因臣失了忆,前两日臣因故恢复记忆。”李伯奇、不、李子轩停了一停,“臣同时也忆起为何失忆,却正是那丰宝岚纵奴行凶所致!”
“状元慎言,丰大人与你无怨无仇,为何殴打于你?”有臣子早与丰家不和,顿时推波助澜。
李子轩抬头再次仰视皇帝,言语中竟有一股难言的怒气,“臣三年前接到消息,说是看见丰宝岚带人去了兄长墓前,不知所为何事。臣自觉蹊跷,上山查看一番,却发现兄长的骨灰不翼而飞!臣竟不想天底下竟有此等卑鄙无耻之辈,却也想不透那丰宝岚盗取兄长骨灰究竟是何用意。臣千辛万苦在一年前寻到丰宝岚本人,向他询问此事,谁知那丰宝岚竟不分青红皂白,叫奴才将臣痛打一顿,并威胁臣不要再探寻此事,否则将性命不保……”
“够了!”皇帝怒喝。脑门突突地疼,那个混帐东西,跟地痞待久了真个成地痞了!
谁知李子轩似是愤怒不能自已,不怕死地继续道:“臣不知大景有如此目无王法,横行霸道之人,况且盗取骨灰之事简直天理不容,岂有此理!”
此话掷地有声,朝中暗潮汹涌,好似一触即发。
东聿衡从未受过这等难堪,他下颚紧绷,压着龙头的指甲都变白了。李子轩这是在指桑骂槐!他一介小小贱民,竟敢指责天子!
此事离奇蹊跷,朝臣中有人窃窃私语。丰宝岚为何盗取皇贵妃前夫骨灰?如若属实,要之何用?
“朕如何听你一面之辞?待丰宝岚到了长阳,你们当面对质,再做定夺!”皇帝站起来,“你目无礼法,破坏传胪之典,理应斥革,大理寺着律查办。”说罢拂袖而去。
这大理寺卿是即将上任的丰宝岚,二人之间可真是冤家路窄啊!
李子轩却全然不放在心上,长袍中的拳头紧握,长长吐了一口气。
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
当年沈宁自云州传消息回中州,他还不及欣喜,却听她信中提起此事,他立刻带人上山,便发现竟有盗墓之迹,打开棺材却见里头陪葬物皆在,独独少了兄长的骨灰盒!他当即启程去寻丰宝岚踪迹,谁知他行踪不定,中途辗转,他费了一年光阴才找到他。这一年中他才得知沈宁原来曾诈死离宫之事,现下又因救大皇子之功,复妃位自云州回宫。他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丰宝岚为何要盗取兄长骨灰,左思右想深思熟虑,他才这些事奇异地串联起来,丰宝岚要兄长的骨灰盒完全没有道理,可皇宫中将沈宁强娶入宫的男人却是有理由。
想清楚后,却是无奈与愤怒交织,他不过一芥草民,对方是他的君主,他连面也不能见到,又如何向他讨回公道?他想过让沈宁帮忙,沈宁也在信中说发现异样就找她,可是他知道这种情况定会让她陷入两难,况且他从韩震嘴里得知她在克蒙受了许多苦,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他不忍再扰她平静,决定无论如何从丰宝岚那儿找回兄长骨灰便忍了这份耻辱。谁知那蛮横无理的丰宝岚让人将他痛打一顿,口出恶言威胁于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恢复伤势后,他便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为的就是今天在殿上众目睽睽之下吐这一口恶气。只要能拿回兄长骨灰,即便过后要砍他的脑袋,他也再所不惜!
东聿衡回了御书房,怒火不仅未消,反而还愈来愈烈。他胸膛剧烈起伏,突地将书桌上的东西一并拂了下去。
御书房的宫婢们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只得无声地速速收拾他挥掉的东西。万福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如何劝解。
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