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空气中带着清新的草木香气,不远处似真亦幻的彩虹架在云端,美不胜收。
“美吗?”叶悠悠扬起笑脸。
“很美。”辛墨浓的目光深邃悠远,带着一丝勾人的深意。
沐东市的疗养院里,夏老的面前是老莫头,桌上摆着一盘残局。两个老头儿闲来无事下下象棋,似乎是最正常不过的消遣了。
可是现在,他们谁都没有看棋盘一眼。夏老的手里正在翻动宗卷,看完后沉默片刻,才道:“从小木讷不擅言辞,忽然转变成现在这样,是有点突兀,但也不是没这种可能,人的聪明并不一定都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有人内秀却因为环境的压抑而没有表现的机会。”
“更何况,若是忽然受了刺激,也会促使一个人产生极大的转变。从这一点来说,她的转变不仅不突兀,相反是顺理成章的。”
被亲奶奶出卖,很符合她受了刺激,从而转变了性格。也正好解释了她能完美脱身,反将老太太套进去,是个聪明的小姑娘,只是以前没有表现出来而已。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她一个乡下丫头,自己都吃不饱饭,上哪儿弄些紧俏的物资卖出来。”老莫头紧锁眉头,依然没有被说服。
“你忘了,裁缝家里的一百块钱和三十斤大米。”夏老一指宗卷,“肯定是她拿了。”
“那也凑不够一辆自行车。”
“水至清无鱼,只要她和那件事无关,这些小打小闹,你搞那么清楚干什么?”夏老调侃对面的老莫头。
“小小年纪不学好,尽搞这些歪门邪道。”老莫头重重哼了一声。
夏老却知道,老莫头的意思是他不会再死咬下去。
“子侄辈拜托的事,又是和读书有关,怎么能不管。”夏老轻笑一声,坐在轮椅上慢慢眯上眼,睡着了。
辛墨浓很快收到了好消息,清水镇的中学,已经接受了叶悠悠。只要开学就能去办理入学手续,直接从初一开始念起。
柳满红在家进进出出的瞎忙,“去镇上读书,得住校吧,是不是要开始收拾行李了。”
“还早着呢,提前几天收拾也来得及。再说,我还不一定住校呢,有自行车的话,来回也很方便。”说到这里,越发觉得自行车买对了。
“开学没两个月就得入冬,下雪天怎么能骑车,平时再下下雨什么的,路上摔一跤都没人知道。”王桂花从外头进来,虽然絮叨,可是听在耳朵里却是暖暖的。
叶悠悠想,她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絮叨过呢。这就是同学们经常会抱怨的,家长式唠叨吧。
“明天红心她大堂哥娶媳妇,你没忘吧。”柳满红终于不瞎忙活了,又提醒女儿记得明天穿新衣裳。
“怎么可能忘,叶红心至少给我说了八百回。”
叶悠悠一大早就换上新衣裳,将自行车抆的锃亮,要带柳满红去叶家村。
“要不,还是走着去吧。”自从上回摔过一次,柳满红就不肯碰自行车了,而且女儿带自己,她就更打怵了。
“一来一回能省多少事,有好东西都不会用,听你姑娘的,坐自行车去。”王桂花一锤定音。
叶悠悠让柳满红跨坐,这样万一不稳,她腿一撑就撑住了,绝不会摔跤。柳满红试了一下,很满意,只要不摔跤,她也愿意坐自行车去叶家村。给那些人瞧瞧,自己离了婚,日子反倒越来越好了。
并不需要柳满红多说什么,一件红色的碎花衬衣,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头发,还有开始显出颜色的脸颊,都说明她过的更好了。
村里人看到她,有相熟的拉了她的手说话,还有人摸她的脸,“哎哟,这小脸,白净了不少,有点当时刚嫁进咱们村时的样子。”
当年的柳满红也是个美人儿,可是再美的人,被生活磋磨个十几年,也一样是黄脸婆。眼见柳满红比之前漂亮了,年轻了,村里人也是有眼睛的,不说什么不代表他们心里不会想。
就象叶建国,叶家准备张罗着给他订个婚事,瞧上了好几家条件不错的姑娘,都被人家拒绝了。叶家老太太当然是骂这些人不长眼,叶建国的爹可是镇上的工人,以后迟早是能接班的。
可是条件好的姑娘不这么想啊,以后能当工人又怎么样,这么厉害的老太太,能磋磨儿媳妇,就能磋磨孙媳妇。更何况,上头还有一个正经婆婆金翠,也不是好相与的人。
倒有条件不好的愿意,可叶家老太太的眼睛长到了头顶上,条件差一丝的,她都瞧不上。
这会儿红心妈正拉着柳满红的手说话,他们已经有好长时间没见了,见了面真是有说不完的话。话题从叶建国找对象受挫,一直说到石雨花的身上。
叶悠悠看到红心妈的眼睛都放光了,就知道刚才说的都是前菜,现在说的才是戏肉。
“你不知道,那个石雨花有多惨,就连叶建国弄脏了的内裤都该她洗。吃饭的时候多喝了半碗粥,手背都被老太太拿筷子敲肿了。那个拖油瓶就别提了,就跟栓到了磨上的驴,就没一刻歇的。不过呀,这丫头的心眼可跟你家丫头不一样。”
红心妈清了清嗓子道:“村子里的人看到她身上的伤,饿得去啃地里的生野菜,都暗地里说老太太丧良心,又不是前些年灾荒,这几年日子紧巴归紧巴,也能活得下去。村支书都找他们家谈话了,说别闹出人命。”
“你说巧不巧。”红心妈压低了声音,坐在他们屋里吃糖块的叶悠悠和叶红心对视一眼,屋里就他们四个人,这到底是给听不给听啊。
“叶家老太太看上的,想结亲的人家,都恰巧看到了她生吃野菜和身上被筷子打的青印。”
柳满红就抿了嘴笑,“自己愿意的,怪得了谁呢。”
“可不是吗?是她自己找的媒人说合,这会儿估计悔得肠子都青了。”
石雨花何止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该听那个死丫头的,在石家呆着虽然整天绊嘴磕磕碰碰,但少有上手的。爹娘虽然不喜欢她们娘俩,也给了间破屋让他们有片瓦遮头,自己能下地干活挣工分,娘俩半饥半饱倒也过得下去。
现在好了,干的活一点也不比以前少,吃的却比以前还差。可她本来就是个二婚头,难道跟柳满红一样离婚?当初柳满红离婚,她可是在村子里把坏话说尽,这会儿她再离了婚,岂不是让人看了个天大的笑话。
不行,她不能离婚,她坚信,只要自己生了儿子就好了。天天晚上闹腾着叶贵,也不管一帘之隔的女儿是不是睡着了。
今天隔壁的叶家办喜事,柳满红母女俩风风光光的来,穿着新衣裳,骑着自行车,这一切都让隔着一道院墙的石雨花忌恨不已。
冷不丁袖子被人一扯,石雨花看到女儿,蹙了眉头,“干什么?”
嫁给叶贵是听信了女儿的话,此时难免有些怨气。
王招娣低眉顺眼道:“三婶去隔壁了。”
“去就去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去见二妞她娘,好像有什么事要求她办。”王招娣在这个家里,非常安静,安静到常常察觉不到她的存在。所以,她听到了不少事。有用没用的一大堆,但至少这一条还是有用的,柳满红竟然认识厂里的人,还能左右临时工转正的事。这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心里怦怦的跳。
石雨花也愣住了,撇了撇嘴,“那又怎么样?”她永远不会承认自己比不上柳满红,她生过儿子,柳满红可没有。
每当这个时候,王招娣就想问,石雨花是不是她的亲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