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意姿眼神一定:“梁怀菁。”
梁国公主梁怀菁,那个红颜薄命的女子。云意姿可不敢看轻她,从前在梁宫中,她便时常在未央殿内,与梁怀坤筹谋朝事。此女若非死的太早,后期梁怀坤病重,朝政大权还不知会落到谁的手里。
可他若将这样一个女子送入王宫,岂不是大材小用?——不,也许,梁怀坤就是故意这样安排。距离大显内乱要不了多久了,只要梁怀菁入宫,周昙君倒台只是时间问题,以梁怀菁的手段,足以将后宫牢牢地握在手里。届时与梁怀坤里应外合,那么日后的百国之主,也许还轮不到肖珏。
云意姿想明白了一切,复杂地看着他:
“主公,天命不可违。”
梁怀坤嗤笑一声。
他摒退左右,懒散地靠在椅背之上,眯眼悠悠道,“何为天命?你又可曾相信天命?云姬,你明明从来不信,否则,也不会做到将旁的女子做不到的事。更不会那样待寡人,虚情假意,将近十年。若是按你所说,这世间真有什么所谓的天命,那它给了寡人重新来过的机会,便是要寡人逆这干坤、改天换命!”
梁怀坤忽然前倾,斯文的面孔上, 旧十胱 (jsg) 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更让寡人再一次与你相遇,云姬,这才是天命。”
他瞧着云意姿波澜不惊的脸色,换了一副面孔,语重心长道:“云姬,我们为什么不能试着重新来过?”
“你我相处十年,早已对彼此熟悉得不得了,又何需精心谋划、举步维艰?寡人待你如何,你难道不如?就算你对寡人无情,那也无妨,寡人能给你想要的一切,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留在寡人的身边,陪着寡人。云姬,寡人需要你,离不开你。若你答应寡人,寡人定会用最尊贵的礼节迎娶于你。”
云意姿扯起嘴角,微微一笑。
“恕难从命。”
“为何?”梁怀坤难得对一个女子如此剖白心迹,却得她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不由得大为愠怒,双手握紧了扶手。
云意姿叹口气,一脸“你难道不知道”的表情:
“因为,我厌恶主公啊。”
不是憎恨,而是厌恶。
若是恨,那定然是与爱相对,可云意姿对他只有浓浓的厌倦,从不曾生出半点好感,她与梁怀坤相对而坐,平视着他,面色冷淡道:
“您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您在参商殿中举办宴会,与您的臣子、将士同欢。酒酣之时,您将您的后宫向他们敞开,只说了一句,尽情享用?我可永远忘不了当时,您的神情呢。您呀,还真是荒唐。”
云意姿一边回忆,一边摇了摇头,“您给我们每一位美人赏赐了一种酒,若不喝下去,便会被剜眼挖舌,您可还记得?啊,您一定是不记得的,毕竟,您从来都不将这些事放在心上。那个时候,您的一位得力猛将,对,就是那个对您忠心耿耿、却被您骂过丑陋鲁钝的大将军,追逐于我,想要逼我就范,是我拼死,逃了出来,摔在结冰的湖面之上,苦苦挣扎。若非一位女官路过,将我救下,我恐怕,已经死在那一夜了。”
云意姿将手腕露出,上边环绕着一只铁制的镣铐,淡淡的红痕萦绕于腕。
“这些天来,我受了刑。可是这些,都比不上,您那一次亲手执刀,将这里生生剜除。”
云意姿淡淡地说。
“主公,您知道我的疼痛么?”她的手指,隔着布料从锁骨缓缓滑下,指着靠近胸口,那个被纹上了“奴”的位置。
“那个时候,主公只将我当成一个精致的艺术品,最完美的收藏,不允许有半点瑕疵,所以才下得去手吧。”
梁怀坤面色发白。她说的轻描淡写,他越听却越觉得心惊胆颤。他也想不明白,为何那时会那般疯狂,抱着流血不止的她,好似完全听不见她的哭泣与哀求,好似没有看zwnj 旧十胱 (jsg) ;到她因疼痛而颤抖的眼睫、苍白的嘴唇。只有心脏因伤害了爱人而产生的疼痛,与扭曲的快.感,一波一波地冲刷着感官。
经由云意姿的口中,那般波澜不惊地陈述出来,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她对他,早已不为所动。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梁怀坤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哑声道,“我,我再也不会了。”他语气苍白无力,也不知怎样,才能让她相信。
“可是,主公,我累了。”云意姿淡淡道,“与您相对了那么多年,早就互不相欠。就此放过了我吧,也放过您自己。”
78.天欲雪(6) 还有闲心关心这个?……
岂料梁怀坤脸色一变, “这么想摆脱寡人,你是不是要同那个肖珏双宿双飞啊?”
“我告诉你,你休想!”梁怀坤烦躁无比,在原地踱步, 牙根咬得发酸。
“休想, 你休想……”他喃喃地念着, 几乎有点疯魔。
最后看了云意姿一眼, 嘴唇动了动, 狠意十足, “我绝不会让你如愿。”说罢便转身离去, 袍袖甩动, 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梁怀坤走后没多久, 云意姿似有所感, 抬眼一看,门外, 一身雪白的少年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那披风衬得他脸色更加苍白,眉骨清冷。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 吹得他发丝微动。
细白的手指, 扣着腰间系带上的一块玉石,眼角一滴暗红小痣,睫毛垂落,“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颇有些阴阳怪气。
云意姿没有说话,只坐在石床之上,静静地瞧着他。
肖珏冷哼一声,直接从袖子里掏出钥匙,大摇大摆地进得牢室,向云意姿走近。待看见她细白腕上缠绕的铁索, 他的眼睛暗了暗。
抚上那细细的铁链子,手下用力,猛地一拉,将云意姿拉到跟前,绀蓝色在眼底涤荡,低低问道:“跟不跟我走?”
云意姿手腕发疼,不悦,直直地迎向他的目光,“公子,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我愿终身留在王宫,不事嫁娶。”
“可是,我不答应,”她的腰肢被他紧紧地扣住,肖珏贴得愈发近,炙热的体温,隔着薄薄的囚服烫得云意姿一缩,“我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
云意姿蹙眉,不语。
肖珏低着头,拽着那根铁链,恨道,“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像这样把你锁着,就这样锁在一个屋子里,谁也不见,哪里也不许去,这样就完完全全的,属于我一个人了。”
他咬牙切齿的语气,就好像是心底埋 旧十胱 (jsg) 藏了许久的想法,终于压抑不住脱口而出。
云意姿不由得微微后仰,悚然盯着他的双眼:“公子……你在说什么?”她没想到小病秧子竟然会有这样的念头,不可遏制地生出了逃避之心,双手抵在他的胸膛,抗拒十足,他却放缓了眉眼,白皙的指尖,从她的下颌骨处爬上,触感冰凉而微痒,轻轻抚上她的眉骨:
“不要再逼我了。”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嗓音低哑而危险,“云娘,不要让我成为一个疯子。”双肩却在细微颤抖。
云意姿沉默着,任他越抱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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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三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