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妃站在原地,那张端庄高贵的面孔上面的笑容慢慢敛去,虽不见冷酷,却给人一种不敢逼视的疏冷感觉。
“怎么这么不凑巧,在这里遇到华夫人了!”她身边大宫女皱了眉头道,沿着良妃的视线去看前面已经走到小径尽头的褚浔阳两人的背影,“好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
良妃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遗憾的叹了口气道:“什么机会不机会的,这两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强扭的瓜不甜,如果一定要硬贴上去,可就容易适得其反了。原来的计划行不通了,看来本宫得要想想别的法子了!”
“怎么?奴婢瞧着那定国公主的脾气倒是还好的——”大宫女不解道。
“脾气好?”良妃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却没解释,只从远处收回了目光,又转向了凤鸣宫的方向,沉吟道:“冷氏带着华思悦进宫,是为了太子的婚事吧?”
“八成是了!”大宫女道:“前段时间,皇后经常就会召见华夫人,这几次,二小姐也都随侍左右,看来皇后娘娘是属意她了。之前她一直拖着,不肯给太子指一个正妃,可是送去太子府的那些女人个顶个儿的肚子不争气,现在咱们殿下的长子都三岁了,皇后娘娘会沉不住气也很正常。”
风连晟的储君之位坐的并不稳固,而至今没有后嗣,也是他的硬伤,陈皇后会按耐不住本来就在情理之中。
良妃听了这话,却是不以为然,只就玩味着冷笑道:“要说沉不住气,她早就沉不住气了,能忍到今天也不容易,本宫现在头疼的是华家。”
南华的朝中是有左右两位丞相的,右丞相程忠恒乃为帝师,本来是深得崇明帝信任和倚重的,但自从两年前程忠恒的独子程南恩因为贪墨军饷被诛以后,整个程家就走了下坡路,虽然崇明帝念及旧恩,并没有将程忠恒连坐,但程忠恒老年丧子,也是一下子就垮了,现在虽然还顶着个右丞相的头衔,但是一年十二个月,有十个月都是告病在家的,还能熬过几个年头都不好说。
所以现在整个朝中,文臣当中就成了左丞相华城一家独大。
“右丞相老了,陛下一直还将他摆在那个位置上,只不过就因为他曾是自己的老师,而不想落下一个薄凉的名声,其实早从七八年前开始就已经隐隐的有了这种迹象。皇后也许是不够聪明,可永定侯却是有眼光的,一开始皇后想给太子选定的正妃人选就是华家的长女。”良妃正色道,可是话到一半,眼中就透露出明显的嘲讽情绪,“只可惜那个时候老六的风头太盛,太子又不是很得陛下的倚重和喜欢,她虽是看上了华家,华家却也在待价而沽,搪塞着给拒绝了。现在最得宠的老六倒了,太子隐隐有了复起之势,皇后旧事重提,华家会靠上来,也无可厚非。”
她说着,倒也不见多少忧虑,转身往回走。
那大宫女垂眸跟在后面,想了想,却是有些不放心,“右丞相不顶事了,现在朝中的局面已经算是左丞相只手遮天了,如果这门婚事真的成了,后面对四殿下可能会大大的不利。”
“是啊!”良妃也是不徐不缓的一声叹息,“不过这件事只皇后和华家说了还不算,总还要看皇上的意思,一定要皇上最后点头才能作数。如果本宫所料不错,近期皇后就该去跟皇上请旨了,到时候就看皇上对太子到底有多少的用心,愿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
“娘娘——”那大宫女一阵思索,迟疑再三却是欲言又止。
良妃等了片刻,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在本宫的面前,不需要藏着掖着。”
“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话,娘娘您别怪奴婢多嘴,皇上虽然对太子殿下一直都不太满意,可是四殿下的性子遇事也太急躁了些,奴婢也怕是会适得其反的!”大宫女道,因为论了主子的是非,便赶紧跪了下去。
良妃的面色微微一冷,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你起来吧!”半晌,她才语气冷淡的开口,有些烦躁的揉了揉额角,“干儿那性子,像极了他外祖母,本宫也说了他许多次了,就是压不住他。”
风连晟虽然不得宠,但风干也是半斤八两。
两人在崇明帝跟前,根本就是旗鼓相当,但风连晟现在的优势就是——
他是太子,并且已经名正言顺占据这个位置二十多年了。
“不过娘娘,太子还无后嗣,这就是他最大的弱点,相形之下,咱们殿下的处境也不算太坏!”大宫女见她愁眉不展,赶忙换了副口气安慰,“只是太子和华家联姻的事——娘娘真要等着皇上去定夺吗?万一——”
“皇后和华家?不过一双无利不早起,互相算计利用的贱人罢了!”良妃却是不以为然,眼中神情冰冷,甚至是带了几分等看好戏一样的表情,“皇后到底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当初吃了华家的闭门羹还不记仇,现在又再主动的贴上去。说白了,他们两边算计的都是那个位子罢了,就算叫他们登上同一条船,谁又能保证他们就能相安无事的上岸?这事儿不急,先等着看吧!”
她本来是想要探探虚实,来拉拢褚浔阳的,但是褚浔阳那个丫头看上去却不是个好对付的,既然轻易走不到一处,那么适当的利用一下,还是可以的。
*
褚浔阳和延陵君两人登上回府的马车。
褚浔阳忍不住眨了眨眼,靠到他的身边去,“刚才良妃是特意在等我们的吧?最后却什么都没说?那位华夫人冷氏,是皇后和风连晟的人?”
“现在还不算是,但可能就快是了。”延陵君道,取了杯子倒水,递到她唇边。
褚浔阳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延陵君见她似是不渴,就自己端着杯子慢慢的喝。
他的话只说到一半,褚浔阳却是不笨,来回的一思量,立刻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皇后是想撮合风连晟和那位华小姐吗?那女子的样貌家世看着倒都还好,可是那么个娇柔的模样,和风连晟真的匹配吗?”
风连晟那人,就是只厚颜无耻扮猪吃虎的老狐狸。
陈皇后一直觉得是将他控制在股掌之内的,殊不知她以为是身在局中的人,此时正闲庭信步的在高处看戏呢。
给他娶一个傀儡一样的正妃?他会答应?
“配要怎样?不配又怎样?”延陵君挑眉,侧目朝她看过去一眼,语气不由的就有点泛酸,“只怕华家也不过就是她现在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她倒是不想娶那个娇柔虚弱的华小姐,可惜你这个爽快大胆的失之交臂,也就只能将就了。”
褚浔阳听了这话,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又往他身边凑了凑,趴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去看他,“说实话,现在对南华朝中的局势,你是怎么个看法?到底是更倾向于风连晟还是风干。”
延陵君垂眸看着她笑意泛滥的眼眸,眉头就皱得更紧,索性放下茶碗,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的打量着道:“这个时候你不该是跟我解释,说你和风连晟之间其实毫无关系,全都是他的一厢情愿吗?还论什么朝局?”
褚浔阳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闻言就笑的更加欢畅道:“他根本就连一厢情愿都没有,从头到尾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我又不心虚,有什么好解释的?”
风连晟这人的性情,其实有着极端理智又强硬的一面。
不管他心里真实的想法到底怎样,但是这一点延陵君也不得不承认——
之前就算他和褚浔阳之间那些纠缠不清的事,也不过是经过自己计划盘算之后的逢场作戏罢了,而不是真的觊觎,否则哪怕只是对方的一厢情愿,今时今日,他也不能这么心平气和的同褚浔阳讨论此事了。
褚浔阳也正是料定了这一点,忍不住的又再催促,“我问你话呢!到底是风连晟还是风干,入乡随俗,既然是要在这里常驻了,我们也得早点排队了,好歹要早早的占个从龙之功,将来才能高枕无忧啊!”
“从龙之功?”延陵君的指腹蹭着她光洁的下巴,神色却是颇为无奈的看着她光影明亮的眸子,“我说是你唯恐天下不乱,急着掺和进去搅浑水才对。”
说话间,他就又挑高她的下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我是不想掺和,但是他们迟早也要主动找上门来,难道要一直退避不前吗?”褚浔阳含糊道,缠着他的脖子,也就着在他唇上反啃了两口。
“你就——这么消停不得?”延陵君模棱两可道。
“生死之间的大事,当然要——先下手为强——”
两人之间本来还半真半假的说着话儿,渐渐地,车厢里就只闻一片细语呢喃的窸窣声。
对自家媳妇时不时就抆枪走火的事情,延陵君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每次要临阵灭火时候的心情都徘徊在幸福和痛苦的边缘,实在是被折腾的有点吃不消。
他想要纠正她这样不分场合地点的神来之笔,但又觉得要把这种主动送上门的福利拒之门外十分之吃亏,于是就只能在这种纠结的心境中持续不断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