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突然很怕离的近了,会在她身上嗅到属于别人的气息。
再一想到方才自己在窗口看到的那一幕,他的心情就更显烦躁。
深吸一口气暂时稳定了情绪,褚琪炎只做若无其事的开口道:“褚易简今夜的举动成全了你也成就我了,朝中局势马上就要大动了,这些不需要我多言,你都十分清楚。今夜之后,你我之间就再不能心平气和的这样见面了。浔阳,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是真的不准备回头吗?”
这些年他隐忍至深,终于等来了褚易简给出这个机会。
若说是以前他都是隐在幕后看着别人斗,那么今夜之后,这朝堂之上,普天下之,就会成为他的舞台。
不需要再韬光养晦,皇帝的纵容,会给他足够的资本,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争去抢!
但同时,这也意味着,他和东宫,和褚浔阳都要完全的对立起来了。
褚浔阳的性子他是知道的,也知道自己今天约她来此也是多此一举,可冥冥之中就是不甘心,就是想要再见她一面,听她亲口说一句话。
“还能回头吗?”褚浔阳笑道,迎着他的视线,咄咄逼人的反问道:“谁要回头?是你?还是我?还能回头吗?死人恩怨可以一笔抹掉,血海深仇又该如何化解?”
褚琪炎的眉头皱起,自是听出了她这话里有话。
直觉上,他的心中便是隐隐生出一种不安的预感,面上却分毫情绪也不显露,只就面无表情的凉凉道:“血海深仇?你和我之间?什么时候?”
“去年九月,楚州!”褚浔阳道,每一个字的咬音都是清晰之中透着凛冽。
褚琪炎一窒,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秋风从空旷的原野上扫过,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本该花红柳绿的天地就在那一瞬间凋敝枯萎成了满地残黄的萧索狼借。
那件事,当初事发的时候他就隐隐已经开始觉得不对。
只是后面整个东宫,所有人都不显山不露水,即便从褚浔阳开始,他们两家人之间就在这短短一年的世间之内完全堆垒了起来——
可是褚浔阳做的太明显,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不过就是因为她和褚灵韵之间的争端引发,然后才会愈演愈烈,直至如今,到了完全无法收拾的地步。
却原来,还是他把事情想的简单了。
是啊,她那么心机城府都拔尖儿的一个人,就算是褚灵韵故意挑衅,她若不是有意纵容顺水推舟,又何至于会因为两个小女子之间的一点矛盾而把两家的关系就推到了这样水火不容的地步?
所以根本就是从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将他视为死敌,视为仇人。
褚易民被废,褚灵韵身死,这些都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在她一场场精心布局之下所取得的必然的战果。
到了这会儿,再想想自己今天找她过来的初衷,褚琪炎自己都觉得滑稽。
“哈——”他闭了眼,在身后死死的捏着拳头笑了一声出来,然后重新再睁开眼看向那少女的时候,眼中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一片冷然道:“这么说来,你打定了主意已定要和我为敌的初衷就全都是因为褚琪枫了?”
“他是我哥哥!”褚浔阳闻言,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不可思议的笑了起来,“难道这样的理由还不够吗?当初在你要设计暗算他的时候不也就打定了主意是要和我们东宫一门死磕到底的吗?难不成你会告诉我你的初衷已然改变?”
褚浔阳说着,也不等褚琪炎回答就已经肯定的摇头,“不!你是初衷永远也不会改变,而我——更不会!我们的立场——”
她说着,就又是扬眉一笑。
那一笑绚烂至极,看的对面的褚琪炎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失神。
然则就在这本是最旖旎的风光之下,却是骤然杀机四起,褚浔阳突然猛地一拍桌子。
桌上的筷子筒被震离桌面,她又当机立断的横臂一扫。
几十根竹筷纷乱而起,光影交杂间,褚琪炎就只见她眼中有锐利森冷的锋芒一闪,然后手掌一翻一推,便将满是乱飞的那些竹筷当中角度最恰当的两支精准无误的一掌推出,直取他双目。
她出手的动作稳准狠!
但这筷子毕竟不是暗器,要多付一般的市井无赖,想要取其性命不在话下,可——
要搬到褚琪炎的面前,就有点班门弄斧了。
褚琪炎只在乱影纷飞中望定了她,眼见着两根竹筷呼啸而至,带起凄厉的风声。
他不动不容,只是静默的感受着这空气里冰冷四伏的杀机。
褚浔阳面色坦然的与他对望,不避不让。
直至两根竹筷迫近他面门的瞬间褚琪炎才骤然出手,一把稳稳地将其抓握在手。
因为褚浔阳出手太狠,灌注在上面的力道太大,筷子落入它手,尾端还震颤不止,发出嗡嗡的嘶鸣声。
褚浔阳没有这样伤他的能力,可却用这样的方式,鲜明而决绝的对他表明了态度——
她要杀他的心,是真的!
眼见着褚琪炎避了开去,褚浔阳也不失望,只就莞尔一笑,就抖了抖裙子起身,一声不响的转身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褚琪炎手里还保持着半空抓握那两根筷子是姿势,他强迫自己没有追着她的背影去看,而是狠狠的闭了眼,冷声道:“很好!浔阳你记着,今日,是我得这一次你对我亲手挥刀的契机,也是你给我一个正式与你成敌的借口,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
“这自然是很好的!”褚浔阳的声音轻快,犹且带着愉悦的笑声,脚下步子不停,裙裾翻飞,翩翩然已经飘离了视线之外。
褚琪炎站在那里,许久,忽而唇角扬起,展露一抹复杂至极的笑容。
凭什么那皇位就给该是褚琪枫的?在皇权路上,他从来就不可能回头,可是眼前的这一步路走下去——
褚浔阳也再不会回头了!
半晌,他重新睁开眼。
松手,手心里无数细碎的木粉伴随四截断筷落地。
褚琪炎冷笑了一声,然后一撩袍角,踩着褚浔阳方才离去的那条路,也是一转身大步的离开。
*
褚浔阳从楼上下来,抬头只见门口停了延陵君的马却未见其人,心知他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了,心里顿时就有几分不痛快,嘀咕了一句,就闷头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