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了许久,在一面陡峭山石前,莫洹将平漠刀交到她手上。
她似完全知道如何做,她轻扬剑,施了一道从未学过的剑咒,山石倏然闪光,字字铭文烙进白棠心里。
她周身不见繁花谷,不见莫洹。却是一片岱山。
天池畔,连山积雪方融,林木春芽萌发,又见楝花飞。
她静静听着,将生息之音,连那闪烁的铭文,收在心里,缓缓起舞。
日月起落,天色变幻,细雨下在周身,流淌成河。
「宁夕,以天地为轴,旋如落花。」她要她在一片樱花林下,静静舞着。
花开花落,春芽长成绿叶,绿了满山。
「瞧清楚那池芙渠,静如柔花映日,绽似绿叶擎珠。」她在荷塘旁,赤着脚点踏雨珠,自小雨绵绵,舞至雨后天青。
「娘!我能唤您娘么?」她听文恒说了好消息,兴冲冲跑着,奔入花门殿。
「师父便是师父,什么娘。」玦希淡淡拂落攀在她腿上的小手。「那残荷的内敛,你揣摩得如何?镇日喧腾,当心惹你父亲的气。」
残荷…她呆愣着,装模作样自然会,要她哀戚萧索,还不通透。
「要是不明白,再去站几日。」
她日日夜夜旋着舞着,好似她只是一缕风,凉凉漫雪,飘飞在她魂牵梦萦的岱山谷地。
「阿夆,那刀寻不来,总还有法子,人道冬去春来,守得云开见月明…,你这伤口敷搨得随便,还是让我疗…。」
守得云开见月明…顺了天时如此。逆了天意,却又如何?
他别过头,挡落了她的手。
他受了伤…。她寻着他,在这片谷地里,那深深羁绊她的人。
那人,却不在岱山。
他领冥空手上接下的魔兵,一路杀下木子河,逼临兰台。
他所求不多,不过要月盟还了他们当还的人。他们,却宁可将她送进青川。
山藤早先净空了兰台北城,将城民迁进了南城。月盟集结了北上的擎鹿与苑隼,连西二所有援兵,挡在南城城郊。
松岭厅堂里,秦潇、辰昕与洛青,沉沉围在堂上。
秦潇一双锐眼,逼着洛青,怒道:「不能再退了。为个女人所制,何其窝囊!我给过你们机会,对星宁夕,仁至义尽。不能让夜阑擎鹿一个个耗在外头。你屏挡拥主令,星支长当能用幻阵困住他。你要我动手,还是你,要自己敌他。」
忽和与夜穹静静坐在堂上,这回,再无人说话。
洛青铁着脸,半晌,静静起身,道:「我去。」
他毅然出了厅堂。
木子溪支流旁开满白棠,洛青走着,满心忧伤。
他在这里,告诉她,他想陪着她。那时的星宁夕双眼如星,将那朵白棠花苞,递给他,认了他做她注定的夫君。
溪畔杀声震耳,夜阑支着大刀,镇在阵后,锁眉看着阵式。他惦着星宁夕,一路拦着秦潇,退得狼狈。好在擎鹿、苑隼上了兰台,缓了他压力。然就是他也觉得,再护不了她。
洛青走了上去,仅道:「布幻阵。」
夜阑闻声,转过头来,道:「但…。」
洛青震怒道:「布阵。」他扬剑朝天送了袭剑咒。
夜阑静静看他,毅然转身,命人带来星支与森支长,松了制裁。
星支长斗篷张扬,阵阵灵气撑起罩身青焰,洛青一凛,扬剑断了封印。
星支长微一颔首,幻阵向天际铺张。
擎鹿与苑隼在远处见了,知洛青要与岩靖峰了断,换了兵阵,倾决生死之势,迎上岱山魔兵。
岩靖峰察觉剑咒,才领了一骑地门人,奔马扬剑而上。
他眼前,却倏然不见洛青。
星支幻阵森冷气息挡落在溪岸,他神色淡然,下了马,只吩咐道:「等着。」扬起倾天新剑,往阵内走去。
「不要杀他…。」他熟悉的地门主寝殿,她惶惶求喊。
她硬是挡在他身前,接了星天漠一袭天风掌。她身子撞在他身上,狠吐了满身血。他心里大痛,急伸手欲稳住她。
一道剑气闪在不远处。岩靖峰冷眼一抬,歛了动荡的心神,疾扬剑斩破眼前幻境。一回剑,挡落已削上他手腕的青冽剑。这洛青剑路,不欲拿他性命。以他如今武行,洛青便是拚了死劲,未必能伤他,投鼠忌器,攻势更显薄弱。
黑沉目光一闪,倾天新剑急刺洛青,狠狠逼退了他,冷剑一扬,倏然朝他当胸划落。洛青踉跄一退,血溅满身,凌厉厚重的寒冰内息,沿剑直压入他身,他鲜血直涌,纷乱气息翻腾。
「洛青!算了吧!」辰昕急身而上,起刀交斩,以攻势守下岩靖峰又斩落的杀着。
他想洛青定不肯下杀手,自后跟出了堂。
双刀震荡,倾天剑气狠压辰昕,在上白兀裂了口,辰昕急舍刀,以黑阎相护险险避开画过颈间的倾天剑。
倾天剑峰一转,欲取洛青性命。这令他深恶痛绝的人。
岩靖峰剑式绽得猛烈,却倏然胸前狠痛,一震,缓了杀着。
一股花息如藤,反歛了他内息,绑生咒她那头的剑伤,直闯落他胸间。
凝了全劲相抗的青冽剑未及收撤,已进了他胸膛,背后,又为黑阎大刀,狠刺而入。
洛青大惊,反手拔出了青冽剑,使了最后一点力,斩向倾天新剑。
四周静寂,刺耳削剑之声,震慑叁人,让花息困了魔气的倾天新剑,锋芒收尽,登断成了两截。
岩靖峰眼前一暗,跪落在地。
「宁夕…,你明明也不想放弃…。」
无尽黯影似他一身玄衣。他牵着她,幽幽走入地门殿,置上他有一帐星夜的床。岩靖峰深深吻着她,他们无穷憾恨,似熊熊烈焰,若是那一天,她早些顺了他,或许,他们就不会走成这般。
她想弥补他,她想陪着他,就像他们当初说好的。
繁花谷内,莫洹陪了白棠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