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一席话后,令众弟子都陷入了沉思。
换了旁人或许会质疑一句,林延潮又没有去过泰西,为何会对泰西之事如此了解?你不是在危言耸听吗?
但他的弟子对林延潮都十分信服,故而都不觉有疑。
众弟子们听了林延潮一席话,都认为眼下我大明虽乍看乃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盛世,但也需当居安思危。我等身为读书人,更该如此。
用事功学里的一句话概括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在此理念下,作为学功堂杂论主编的陶望龄,徐火勃,都觉得任重而道远。身为学功堂杂论的创刊号,不仅要将事功学之思想传播给众人,而更应带给广大有识之士一种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危机意识。
在这普天之下并非只有一个大明,我等读书人不可在仍沉浸于‘皇明混一海宇,超三代而轶汉唐,际天极地,罔不臣妾……’的美梦中,应该沉下心来放眼看世界,脚踏实地的务经世之学。
陶望龄,徐火勃二人与共创刊的十几名弟子,他们左思右想一阵,将‘学功堂杂论’的名字改为‘事功刊’。
再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八个字为创刊精神,写在‘事功刊’的刊头之下,之后才是创刊日期万历壬午年,二月初六,另并注明此报七日一版。
当然此刊未出,凭林延潮三个字已是足够的引人注目,加之林延潮当日与众弟子们说的一席话,也是经弟子们之口传了出去。
如泰西之国文明不逊色于我中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语,倒也是足够令人一醒。
京城士子们翘首以盼,只想看看这事功刊到底写了什么。
到了二月初六,正是大兴县县试之时,林延寿踌躇满志从府里踏出,前往县试考场。
而在国子监,大明门外,穿着小蓝衣的刊童们挥舞着手中的事功报在那大呼。
卖刊!
卖刊!
卖刊!
看林三元的惊世之论!
读经世之经,务致用之用!
通古今之变,宜放眼天下!
路过的官员士子闻言,都不由停下脚步心道,这林三元真好大的口气!
也有人摇头心道,林三元也真脸皮好厚,哪里有这等自卖自夸的。
也是,当时读书人写了一本书,虽想让天下人都看自己的着作,但也没有这么候着脸皮打广告的。而林延潮这么做,实在不是读书人矜持的作为,倒似街边卖菜的摊贩。
棋盘街上,一顶绿呢官轿正缓缓而行,而前方下人护卫手持大金扇,引棍开路。
户部郎中李三才正坐在轿中闭目养神,这时候刊童一声声叫卖声传入他的耳中。
“读经世之经,务致用之用,”李三才闻言不由一笑,自顾道:“林三元闲居在家,也不肯寂寞,总要做出点什么事来。”
李三才用手敲了敲轿板,吩咐管家去买一份事功刊来。
不久管家将事功刊买来,李三才随意一扫但见刊纸所用平平,印刷的字体也是当时士大夫不屑的宋体字。
宋体字毫无美感可言,只有计较成本的书贩才会用宋体字。而真正学问大家务求精美,都请善于书法的名匠刻工来制书的。
李三才不由眉头一皱问:“此刊作价几何?”
管家在旁笑着道:“回老爷的话,不贵,只要三分五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