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是入夜,文华殿之中。
手臂粗的红烛燃着,香炉里檀香氤氲。
去掉弥封后的卷宗一一呈于案上。众读卷官看去这五名士子,读完名字,不由感叹无一不是一时之选的才子。
“嗯,魏允中,河南乡试的解元!”
“是啊,王世贞说过此子有大才。”
“还有,什么,侯官林延潮?”
“他的文章怎么也在此地?”
众人看去,那篇三观不正的卷子竟是林延潮所作。
一位尚书拿起林延潮的卷子与众人道:“这林延潮弄什么,裴度之事,古今誉之,他连这点都分不清吗?”
另一位尚书向干清宫方向一拱手道:“写文章,怎可一味媚于天子,连一丝一毫读书人的风骨都没有,可见做官也是如张璁的佞臣,如此的卷子,断不能让他入前十。”
两位尚书都是给林延潮卷子‘尖’的官员,当然他们这么说也是‘大义凛然’。咱们大明的官员一向是很有节操,他们认为臣子若是讪君,就容易助长天子骄奢淫逸,故而就算是殿试,也必须在文章提出规劝,不可贸然满篇文章的拍天子马屁。
林延潮第二篇文章就是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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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而林延潮就被认为‘讪君’之人,意图就是在天子面前讨好一个名次,如此人品就很‘低劣’了。
林延潮也不想想,你的文章要‘面君’,必须过咱们十位读卷官这一关,见不到天子,你马匹拍得花团锦簇又有什么用?
此刻又是两位尚书也是‘深表痛惜’。
一人‘恨铁不成钢’地道:“这林延潮的才华,无愧状元之才。可居然写出这样的文章。若是他能不以文媚君,入了前十,最后至少也是头甲啊!”
见四位尚书一致这么说,堂上众人没有一人反对。
眼看就要将林延潮的卷子罢落,这时候刑部尚书严清咳了一声道:“让我看看。”
严清拿起卷子看了一阵,一名读卷官道:“怎么严秋官还有异议吗?难道你以为这样以文媚君的考生也能入前十吗?如此天下读书人的风骨何在?”
这名读卷官当下一顶‘大帽子’。无论严清想要作任何解释,都处于不利之处。
严清捏须对着殿上几位大臣道:“此言有理,我也觉得此文章不妥,看来此卷是要罢落了,但是本官突然想起,这林延潮是会元啊。本官记得,历科会试的会元卷。不在名次中,都要呈天子御览的!”
听严清这么说,那读卷官都是一时失语,他陡然想起来是有这个规矩的。
“怎么?这位大人?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严清环顾四周。
众人都知六部尚书中,仅严清一人不依附张居正。偏偏严清持论公正。做官又是清廉,让别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此人一身正气,连张居正也很敬佩严清的为人。
而现在严清讲话也有技巧,绕过林延潮的文章是否‘讪君’的问题。咱们直接讲规矩。这属于官员里最无耻一个手段,叫你与我谈道德。我与你讲规矩,你与我谈规矩,我与你讲道德。
谁说这严清是直臣,明明是狡猾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