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犹如一根尖刺,直直地戳到了林涵的心底,他面色微微白了一霎,却见下一刻,林策忐忑不安的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不起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心中不由暗悔为什么要一时不慎说了句真心话。
林涵敛了敛神色,强自笑道:“没关系。”遂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云淡风轻,举止优雅的玉锦瑟,暗忖道,恐怕也只有这般神仙般气度的人,身边才会有那般同样气韵不凡的侍儿相随吧。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开始悄悄地用眼角在锦瑟与素鸣叶身后的众侍中找寻了起了那个宫侍的身影,当寻了片刻却没有看到时,忍不住的有些微微的失望。
暂且压下心中的感念,林涵注视着林策,语重心长的道:“三弟,别怪大哥多话,如锦亲王这般的人品的女子着实不多见,如今正是大好机会,我已经和陛下打过了招呼,一会自有人领着你上前去和这锦亲王见个礼,认识一番,若你能好好把握这番机会,有陛下做主,日后便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日子了。大周的繁华绝不下于我们君傲,何况她又是大周女帝最为宠信的亲王……”
“大哥,别说了。”林策摇头道,“我知道大哥为我的婚事费尽了筹谋,可我如今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我心气不高,只要家风清正的,争气的,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贫寒些也无妨。大哥,我知你是一番好意,只是我…我…”说到这里,林策终于还是羞红着脸,低头揉起了衣角,林涵不由心中微微一叹,面上却只不动声色道,“我明白了,好吧,大哥也不逼你什么,只要你想清楚了即可。”说着,却又偷偷地对着身后的侍从微微使了个眼色。
林策哪里知道他的心理挣扎,闻言这才放松了下来,对着林涵带着歉意的笑了笑,便回神只一心专注于花宴上的种种节目了。
不消片刻,便有一些宫侍带着一蓝蓝鲜花鱼贯而入,既然是花宴,自然要有花为伴,因此一些美少年们便分别别有心思的打扮成花童的模样,提着一支支的鲜嫩娇艳的花儿,而那茎叶上分明又束着一张张便笺,带到了各个君傲的臣子面前,这种游戏倒是君傲素来有名的风雅玩法,这些花儿皆是应季的名品,各有不凡,花枝会随着击鼓声而被各个花童递送到一些人的手中,得了花枝的人便就必须要借题表现一番了。
这不就是击鼓传花嘛,锦瑟心内好笑,就这样轮番了几回,竟然就真轮到了她,待打开了花笺,宫侍们便高声道,有请锦亲王赋曲一首……
好在今夜素鸣叶和梅若瑾都很识趣的没有找什么七七八八的狐媚人过来给她添乱,不过就是唱个诗歌应个景,锦瑟倒不会不乐意。她婉拒了身边的花童给她抚琴伴奏,直接拿起一只筷子,当的一声敲在了桌上的玉碗,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直接清唱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天地悠悠,我心纠纠此生绵绵,再无他求求之不得,弃之不舍。
来世他生,来世他生,无尽无休。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一时间,万籁俱静,相较于锦瑟清澈透明的歌声,众人此时显然都已经着迷于这词中的意境。
一曲终了,许久鸦雀无声。园中,纤萝不动,百鸟不语。
谁也没有想到,这种悲怅缠绵,婉约悱恻的曲子,竟然会出自一个女人之手!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直到锦瑟唱完,她抬头微微一笑,道了句:“献丑。”霎时间,方才淡淡的忧郁尽消,取而代之的是无比清隽的气质,似一缕竹枝立在场中,翠绿又清贵。
这时候,所有人方才回神过来,余味萦绕,只觉得绕梁三日不止,纷纷赞叹不已,连素鸣叶亦微眯起眼,缓缓道:“倒是小瞧了亲王,想不到亲王还有如此之才。”
“惭愧,其实在下只会这一首罢了……”锦瑟倒没有撒谎,她上一世就不爱唱歌,朋友找她去ktv之类的都是别人麦霸她听歌,这首歌还是从一个自己喜欢的电影中学来的,也不过就是闲来无事哼哼两句,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可别人哪知道她想什么,只以为她是自谦,对她更是欣赏不已,弄得锦瑟倒是风头无二。
林涵再度看向自己的弟弟,只见他目中带着满满的欣赏,却神色清明,显然只是单纯的喜爱,并没有其他的绮念,更没有如其他宫侍那般带着娇羞爱慕的眼神去看锦亲王,不由有些失望,心中明白,自己只能用下一步棋了。
过了一会,就见一个林美人宫中的小侍匆匆赶来,对着林涵仿佛低低耳语了几句,林策微微偏头,注意到自家大哥的神色有些不自然的焦急。
“大哥,怎么了?”
“无事……”林涵既是存心要惹林策上钩,自然表现的表里不一,嘴上虽如此说,神情却还是刻意的流露出了几分不自然,于是在他的再三追问下,那小侍这才踌躇的开口解释道,自家的主子方才更衣室,不慎将一串随身的珠串儿丢在了偏殿的房内。
果然,单纯的林策不疑有他,急急追问:“可找的回来?”
他在这深宫中虽只住了几日,却也知道,后宫侍君的随身饰物都是记档的,尤其是陛下所赐的,若是教旁人拿了去作些诬陷的勾当,日后只怕会夹缠不清。
那小侍只低低啜泣着,躲在林涵身后不敢叫人看见,偷偷地道:“奴不过是下人,进不去那偏殿,只敢在外面看了几圈,却花坛边树下都遍寻不着……”
林涵叹口气:“罢了,许是我丢在了桌上,也怪不得你,谁让我方才累了,想小歇片刻,结果却如此不慎。”
“主子如今要留在这里陪这陛下走不开,可奴又不能为主子分忧,实在心焦……”
林策听到这里,大致心里有了谱,不由出声道:“大哥,不如我去吧。”
那偏殿他知道,离林美人的宫楼很近,平日里算是个僻静的去处,靠近一侧九曲回廊,环境很是幽雅。
林涵还在犹豫,林策忙道:“陛下这里还需大哥服侍走不开,我却是心无挂碍,让这小侍带我过去,我终究算是半个主子,若是有人在里面也可以周旋一二,不像小侍连进都不敢进。”
林策毕竟天真,更不了解宫中的情况,他却不想想,林美人的贴身内侍亦是有品级的,哪里会无权进入一处偏殿找东西。
林涵见他一番好意,只点点头感动道:“那就有劳弟弟了,还望三弟你快去快回,勿要让人察觉。”
“哥哥放心吧。”林策不疑有他,飞快地起身静悄悄地走了。
这一个插曲没人知道,锦瑟也仍自顾自的边饮酒边赏月。
不得不说,梅若瑾此人的确颇有心思,此时偌大的荷花池上搭建了一处宽阔的竹台,一群少年在上面翩翩起舞,远远望去,月下映荷,少年的身影更是倒影在水中,与开得正盛的荷花相映成趣,可说是雅俗共赏。
锦瑟却浑然不知自己正在被人算计入瓮,那林美人既然得了女帝的金口御旨,事先自然会把自家的一些安排透露给她,却掠过林策不愿意一节,只说自己的弟弟倾慕锦亲王已久,愿借机单独相会。女帝是何等样人,只觉得若是事成也是一段风流佳话,自然也听任他安排,遣人把那处需要用的偏殿早早的就周围都清理了个干净,林美人和女帝这里打过了招呼,着手起来更加心无挂碍。
那一头林策随着小侍入了偏殿后,在外找不着大哥的珠串,便又入了内厢房,一心细细地开始翻检,这里毕竟是男子的后宫所在,他绝对想不到会有其他的人入内,因此根本没有注意到房内早已燃了半日的香炉,以及身后小侍何时走出外殿甚至偷偷地关上了殿门。
他找了片刻,额上都细细地渗出了汗丝却仍是一无所获,不由有些焦急,正在这时,突然感觉一阵晕眩,刚扶着床沿坐下,却又觉得一股燥热从下往上直直地冲到了头顶,一张玉面都禁不住红了大半。
林策虽尚未经人事,不知道这是动情的征兆,却也察觉不对,背后窜过战栗,此时他才想到去推厢房的门,却发现连内殿都被人从外面锁上了,他心里头越慌,越是怎生也打不开,急得欲哭,正要喊人,却又觉得周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也无,倒是口干舌燥的,天旋地转,于是闷头便倒了下去。
朦胧中,他开始不停地在扭动着身子,昏暗的室内,只见美少年凤目半睁,眸光有如流火,口中开始泛出细碎的□□。
第140章 第一百四十章
按照林涵原本的计划,不多时,锦瑟就会因为一个宫侍“无意”打翻了一杯水酒在她的身上,而被引到那处无人的偏殿,照他想来,任凭她是如何的柳下惠,凭借殿内精心准备的香炉,再看到如此裸逞相待的美少年,说不得烈火干柴的,等到了生米煮成熟饭,再让陛下派宫中侍从当场“撞破”,届时,这位一向温柔的锦亲王,怎么说都得立即娶了自家的弟弟。
林涵计划得十分周到,只可惜,他的计划却出了一点偏差,那而那点偏差就在女帝身上。
今天的林策,在林涵的精心打扮下,特地着了一袭简单的藕合色对襟绡纱罗衣,月白水波纹绫裥裙。
配上他精致白皙的五官,就仿佛盛夏池塘里一支刚刚绽放还挂着露珠儿的粉色荷花,不仅漂亮,而且娇嫩里透着清爽,让人不觉生出几分柔软之意。
林策不知道的是,这幅打扮在一众华丽盛装的贵人们中间的确是不起眼,却偏生引起了女帝的注意。正如同鲍鱼鱼翅吃多了,总会也想尝尝几口清粥小菜,对女帝来说,若论皮相这林策并不是特别让人惊艳,他眉目姣妍、粉面含春,这样如花似玉的美少年后宫并不少,不过胜在浑身上下都是一股纯净气息,即使他的容貌在后宫贵君之中只能算中上,但这种小家碧玉的姿态却和他大哥林涵一样,会让人别有一番滋味。女帝上了心,却聪明的没有流露出来,本来在她看来,她看上一个男人是对方的福气,不过既然林涵有了那样特别的安排,女帝也想另辟蹊径,干脆就自己过去,宠幸了这个美少年岂非更佳,至于锦亲王,反正她这里也不差什么美人,随便再补偿几个就好了,再说她自从来了君傲,也似乎对君傲的美人兴致不那么高,而林美人这件事又分明是瞒着太女的,若是被太女知道了,女帝真心怕她撂摊子,思来想去后,女帝决定自己亲自上阵,上了林策,并且对她这样的决定还带着喜滋滋的猎艳般的新奇,大不了事后就直接封赏他一个美人的位份,对于新入宫的来说,算是很厚的优待了。
这边厢,林涵不知道女帝有了这样的念头,他眼角始终不为人知地注意着锦亲王,在看到她果然被宫侍们带下去更衣后,不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连女帝什么时候找借口悄悄离席都没有注意。
有了女帝这样的小心思,锦瑟自然不可能再被引去林策所在的偏殿了,正好她自己也想随便走走,于是便没有拒绝侍从的建议在一旁的桃林中随意散了散步。而这个相貌平平看似忠厚老实的宫侍原本就是奉了女帝暗中的旨意,要拖住和看住锦亲王,让她暂时既不要回席面,也不要跑到偏殿的附近去坏了女帝的艳事,因此便只是恭敬地跟在锦瑟身后亦步亦趋的像个不存在的人一般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