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2 / 2)

其实那日秦家花园,他并非是第一次见到玉锦瑟,只是她或许已不记得了罢。

年幼时曾跟着爹亲进宫,随着宫人在御花园赏玩,却不慎跌进了一旁的花丛中,被尖锐的蔷薇花刺伤了细嫩的手臂,宫人们急着去找上好的伤药,而他却一直哭着不肯停歇。

直到一个优美如天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瞧瞧,这是谁家的漂亮娃娃在哭呢?”

他还未回过神来,便感觉有人轻轻地将他抱了起来。

抬头时,正对上一双明眸,如秋水清可见底,泛着温柔的涟漪,那是年方十六岁的锦王,却已是出落得如明珠映日,姿仪绝世。

年仅八岁的林素衣觉得她很陌生,却是美好的陌生。

“瞧你哭得像个小花猫似的,真是可爱。”她微笑着轻点他的鼻尖,一双宛若清晨的湖水的幽瞳透出隐隐笑意,接过一旁脸红的宫人递来的帕子,她轻轻地替他抆拭,动作轻慢地仿佛他是件上好的瓷器,“不哭了,一会姐姐带你去玩儿可好?”

“……恩……”他低声应道,却已是不敢抬头看她,说不出来的莫名心悸充斥着心间,只任由着她将自己放下,一路牵着自己的手心走着。

那年,他只有八岁,却已开始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何谓动心。

从此后,这个叫做玉锦瑟的女子便开始住进了他的心底,埋藏在了一个无人知道的角落。

他始终偷偷地在娘亲那里不着痕迹地打探着她的消息,一次次找着机会央求着爹亲带他进宫。

他喜欢远远地偷偷地躲在角落里看着她,有时她做在凉亭内赏花读书,有时她在池边抚琴作画。

她的身姿仿佛远山深林里一涓涓清流独濯俗的出尘,渐渐地,他发现她总是喜爱一个人独处,甚至会在桃花树下浅睡,这哪里像是一个皇女,倒仿佛是在隐居山林的世外清修。

他还发现她甚少出席宫廷宴会,即便来了,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地躲在暗处,从不理会其他宫侍们含羞带怯的眼神,更不像众王爷们那般如鱼得水地周旋。即使那时,她的美貌与才气之名早已传遍天下。

隐隐地,他知道了她在十三岁那年便拒绝了皇上赏赐的一侍,之后又屡屡不肯纳侍纳妃,他心头暗喜,小小的少年开始日日夜夜地盼着自己长大,并为之生出了一个绮丽的梦想。

偶有一次,她在宫里发现了他,那时他已是十岁,然而在她眼里,却依旧只是个孩子。

她微笑着向他招手:“小弟弟,可是迷路了?”

他犹豫了半晌,才踌躇着举步,那日她一身淡雅素装,衬得她愈加贵气轩雅与温润清亮,瓣瓣粉色桃花随风起舞,拂了她满身满袖,一时风月无光。而他脸色微红,几乎不敢正视。

然而她的笑容,却暖得象融了一地的阳光,将他的心温熨得暖煦满满。

“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可好?”

那时的他何曾有今日的这般镇定,咬着下唇,双手更偷偷地抚着自以为有些微皱的衣褶子。

“我……我只是随便逛逛!”

“那你家人呢?”

“爹带我来的,他在贵妃那里,是我……想到处走走。”

“这宫里很大,若没人带可是很容易走丢的哦。”

“我……认得路!”也许其他地方他会走错,可是这里,他知道这里是她最爱来的幽静之处。

“想吃点心么?”

“………。”

她将一块糕点放到他的手中,蹲下身子调皮地朝他眨眨眼:“这可是姐姐从皇帝姐姐那里偷偷带出来的,就给你吃吧。”

他一怔,慌忙低下头咬了一口,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只觉得甜甜的,仿佛是心理泛出来的甜腻,让他紧张得掌心冒汗。

“好吃么?”

“恩!”

“真是个乖孩子。”

她摸了摸他的头,随即站起身,继续静静地微笑着看着自己。

阳光下,她飘曳翩飞的衣袂浅淡似水,青丝如瀑随影轻扬,他怔怔地看得呆住了。

他一直都知道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孩子,可是那一夜,他仍然失眠了。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那年,林家少年终于等到了自己十三岁及簈,却听说心心念念的锦王爷忽然自请皇旨离开京城去了徐州,不由偷偷躲在房内大哭了一场。从此后,素衣便有些沉默寡言,整日里郁郁寡欢。

少年心事有谁能知?林綄只以为自家的弟弟大了,自然有了些说不得的男儿家的想法,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他前来求亲的世家贵女中可有中意的。然而他只淡淡推拒道自己年岁尚小,宁愿还待在家中多陪着爹亲几年。

原本,皇女们就不爱去自家封地,毕竟京城花花世界,谁不流连忘返?

林素衣也曾想过,只要她能长留在京城,即便将来夫郎无数,以他林家的家世,也不是没有一线机会。更何况,她还独善其身了那么多年。谁料,她居然一走了之,她是女子,自然可以游遍天下,无拘无束,然而他这样一个无名无分的大家公子,又该怎样追着她去徐州表明心迹?

过了两年,在素衣原本该感到绝望的时候,却忽然听说,锦王爷在徐州竟也是一侍未纳一妃未立,不但连个通房的小厮也没有,甚至被西塘国的皇子邀约都避而不见,整日里躲在徐州的王府里逍遥度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得让京城所有的玉王爷们都鄙视得捶胸顿足。

自秦家公子那里听说的那日,素衣终于笑了,那是自她离京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欣喜,甚至宁可忽略秦若临那同样毫不掩饰的对她的倾慕之情。

这就是她呢,原来无论去的何处,她还是改不了那副性情。

他几乎可以想象她每日里悠闲逍遥地在廊下漫步,在亭中作画,在雨中赏景,惬意优雅地伫立于风中,如当年树下那惊鸿一瞥。

知道她回京的那日,他亦偷偷地躲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她白衣胜雪,并无繁复的装饰,却将她那白玉般的脸庞,映照眉目如画,肤如凝脂。

城门前,她步态优雅地走下车銮,随即骑上了白马,一路在侍卫群中缓缓行过京城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