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彼此看了一眼,罗妈妈仿佛忽而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大变:“哎哟喂,刚刚奴婢出省亲别墅大门的时候,碰到表小姐在附近晃悠,该不会……是表小姐在里头吧?”
“别胡说!”话虽如此,颜宽还是沉着脸走向了温泉的入口——扇形门。
里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一名青年男子的深情告白。
“你约我来此,你的心意我明白了,虽然我们身份太悬殊,年龄也太悬殊,但我还是要娶你!你……”不知讲些什么甜言蜜语好,便把华珠的话给照搬了过来,“你像天上的明月一般圣洁,也像川流的海浪一样奔放。我长这么大,从没见过比你更美丽动人的女子!”
颜宽的眉头倏然皱紧!
罗妈妈就苦着脸,低声解释道:“哎哟,这不是马公子的声音吗?大小姐被太子殿下剥夺选秀资格后,太太便给大小姐相看了一门亲事,正是这位马家公子。太太说,今非昔比,大小姐的情况,想找个门当户对、年龄相仿的太难了。马夫人与太太是好友,知根知底,马公子为人正直,与大小姐倒是能凑活。在寺里,大小姐与马公子碰到,表小姐当时就问奴婢,那位气度不凡的公子是谁?奴婢没往心里去,只当她小孩子家家的心性,就告诉她,那是与大小姐相看的马公子。谁知……唉!怎么……怎么闹成这样了?”
颜宽紧抿着薄唇,一脸阴郁,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骇人的冷气,他抬了抬脚,想冲进去,忽而又意识到万一二人衣衫不整怎么办?
收回脚,他对罗妈妈吩咐道:“你进去,把人叫出来。”
“是!”罗妈妈应下,心里却道,叫出来?不,得抬出来才是。
罗妈妈探出手,欲推门。
突然,一声清脆的少女话音自身后慕地响起。
“咦?舅舅,你怎么来了?站在温泉门口做什么?”
说话的不是华珠,又是谁呢?
罗妈妈的头皮一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侧过身来,看到一袭粉衣白裙,戴梅花金钗,点梅庄的娇俏少女,扬着最纯真美丽的笑,莲步轻移而来,吓得怔在了原地。
表小姐不是应该趴在池子里的吗?
怎么会好端端地出现在她面前呢?
里面明明有哗啦啦的水声,应该是马公子或者,正要清醒的“表小姐”弄出的动静。
可,表小姐不在里头,那么,里头的人……是谁?
念头闪过,罗妈妈的腿都快软了。
颜宽古怪地看了一眼华珠,说道:“没什么,就过来转转。”
华珠踮起脚尖,左右望了望,天真无邪地问:“我来找婳姐姐玩的,听丫鬟说,婳姐姐进了省亲别墅,舅舅你看到婳姐姐了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颜宽眉头一皱,莫非……是婳儿在里边?
罗妈妈也想到了这茬儿,虽不明白缘何事情变成了这样,但还是闷着头就往里冲。大小姐绝对不是真的要嫁给什么马公子啊,要是被人瞧见她被马公子轻薄,不嫁……也得嫁啦!
罗妈妈抆完冷汗,不等颜宽吩咐便推开了扇形门。
可刚一推开,颜婳从另一边来了!
她的神情有些慌张,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微闪,像干了什么坏事。甫一瞧见颜宽,身形一晃,险些没站稳:“父……父亲!”
低头,再不敢与颜宽对视。
颜宽的心底悄然松了口气,不是华珠,也不是婳儿,或许,里边是哪个胆大妄为的丫鬟。若果真如此,送给马公子也不是不可以,反正马家与他们的关系,明面上是过得去的。
一念至此,颜宽再没了看戏的兴趣,指了指温泉的方向,压低音量吩咐罗妈妈:“把人……送给马公子吧!”但亲事是绝不可能了,他的女儿,不能嫁给这种放浪形骸之人。
顿了顿,又问,“太太呢?”
“太太她……”罗妈妈猛地一惊,里面的人难道是……太太?
“啊——”
温泉处,忽而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刺耳到了极点,几乎要戳破众人的耳膜。
而这声如此之熟悉,熟悉到颜宽胆战心惊!
颜宽一脚踹开半闭着的扇形门,迈开长腿,如飓风般朝温泉奔了过去。
华珠挑了挑眉,这声儿……听起来不对呀。
颜婳与罗妈妈面面相觑,似明白,又似乎不大明白,只觉心里发毛,跟着华珠一道冲了进去。
群山环绕的温泉,烟雾缭绕,与天相接处,挂着一轮明月。
如此良辰美景,若有佳人在怀,自当不算辜负。
然而,那仰望着佳人的马公子,却被佳人踢中要害,一跟头栽进了池子里,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就呛了一大口温水。
老太太穿着褐色绣蝠纹长袄、藕色曳地裙,银丝披散肩头,歪坐在池边。她跑完温泉,觉得乏,便在半透明珠帘罩着的小亭子略坐一会儿,谁料,就被人给表白了!
她摸着自己的脸,潸然泪下:“你个没良心的登徒子!居然如此侮辱于我!老头子,我不活了!你才死了几年,都有人敢把注意打到我头上了!”
臭小子,说什么身份太悬殊、年龄太不合适,但还是要娶她!
她知道自己长得漂亮,也知道自己风韵犹存,但日月可鉴,她从没想过改嫁啊!
颜宽有种被天雷给劈中的感觉,晕晕乎乎地行至老太太身边,脱了外袍给老太太披上,并抱她抱了起来:“娘,没事了,我送你回房。”
“呜呜……”老太太委屈地伏在儿子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是哪儿来的人?一定没安好心!我都这把岁数了,还能给你找个后爹?太可恶了!是不是你干的?”
我?我都五十了,能找个三十的后爹?
颜宽哭笑不得,本来挺窝火的一件事儿,他约莫也琢磨出一点儿眉目了,可年迈的母亲像个孩子似的窝在自己怀里控诉“求爱者”的罪行,他怎么……怎么就有点儿想笑呢?
“好了,娘,别哭了啊,伤身。这是个误会,不知外院的哪个小厮喝多了酒,乱闯入内,胡言乱语,你别往心里去。”颜宽软语哄着。
老太太将鼻涕全部蹭在了儿子胸膛上:“给我乱棍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