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泉水瓶被沈羡捏地爆起, 要不是实在清楚不是内讧的时候,这瓶矿泉水一定被砸在了叶汲的狗头上。他索性学着步蕨的样子, 视若不见叶汲桀桀贱笑的那张脸, 与步蕨解释道, “两天前我心神不宁,于是起了一卦。卦象指向巴蜀, 显示沈元在此有性命之忧。便赶来山城,宗瑛知道我来了后就盛情邀请我到宗家作客, 其实是请我给宗家的老家主看病……”
突破重围后叶汲的车开得轻松起来,还有心情插话:“容我礼貌地打断下,宗瑛他怎么知道你来山城的?”
沈羡竭力想无视明显刷存在感的叶汲,但一看他师父抱有同样疑问的眼神顿时气馁下来。他用纸巾抆去脖子上的血污, 冷冷地说:“我和宗瑛有过数面之缘, 宗家是巴蜀的地头蛇,我来之前打个招呼也方便行事。”
叶汲又一次打断他的话:“不是我多嘴啊,大徒弟。你交朋友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 宗瑛那小子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你那一千多年都没长进的小心眼玩不过人家的。”
“叶汲!”
“叶汲。”
步蕨的声音和沈羡同时响起,叶汲不满地哼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回到浓雾盘桓的前路上, 自我安慰道:“听老婆的话是一个优秀男人的必备品质。”
步蕨:“……”
沈羡这回真得没办法不正视现实了,看着步蕨艰难地斟酌用词:“师父, 你和他……”
步蕨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的不加犹豫让叶汲亢奋起来, 踩着油门的脚甚至还打起节拍。要是条件允许,估计他能即兴驾车在路上来段街舞。
他的嘚瑟劲把沈羡刺激得不轻,透明的剑身在掌下时隐时现:“师父,是不是这货强迫你的。”
叶汲娇羞地说:“大徒弟你说反了,要强也是你师父强我,毕竟我是一个宠老婆的好男人,不会舍得对他动粗的。”
“都够了!”步蕨厉声打断即将掀开车顶打起来的两人,将沈羡的断剑压下,“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宗家那些绸缎里的秘密?”
“是……”沈羡将水倒在掌心,泼了把脸,冷静了下来。水从他的眉梢落进眼角,睁开冰冷的光,“从我到宗家那天起,就发现宗家夜里挂起的绸缎里藏着师父你教给我的符文。可是符被人改动过,可以将活人的生气转化灵力注入宗家的护山大阵里。”
这个和步蕨他们发现的几乎一致,但是步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低头在脑中快速地将整件事过了一遍:“两种符文。”
“什么?”沈羡一愣。
叶汲却听懂步蕨的话:“是两种,一种通过销售渠道贩卖给普通人,抽取他们的生气;另外一种则是挂在宗家,将抽取的阳气源源不断地补给给护山大阵,原理类似于信号塔和手机。宗家的护山阵按理说应该是玉枢院的神力为基地支撑的,从效果上来说,神力也比凡人的阳气要强大实用。宗家却冒着触怒天道的危险,另辟蹊径,这只能说明……”
步蕨接上他的话,道出冰冷无情的事实:“玉枢院君已经死了。”
沈羡手里的矿泉水瓶滚落在地上:“不可能……”
车速逐渐放缓,叶汲含笑的声音也变得低迷而危险:“大徒弟,别说不可能。我要是告诉你,玉枢院君的死搞不好还是宗家的手笔,你是不是要吃惊得昏过去?”
他扭过来的眼神饱含着同情,头一次不是讥讽地看着沈羡,“所以师爹说你交朋友的水准有待提高,幸好你遇上了你护崽心切的师父,及时止损。要不然光弑神这一条,天雷就能把宗瑛连人带魂剁得粉碎,你哭坟都没去处。哦,作为他好友的你也可能顺带享受下十万伏特桑拿待遇。没试过吧,爽得一批!你想要个几分熟,师爹可以帮你和雷部打个招呼……”
“叶汲,”步蕨的声音温柔似水,“答应我,别再吓唬小孩子了好吗?”
叶汲闭嘴闭得无比迅速,刹车开门。双手叉腰仰望完全陷入浓雾里不见踪影的山脉,感慨道:“尼玛,现实版寂静岭啊。”
步蕨他们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沈羡从步蕨的脸上看到了鲜少见过的凝重,那种凝重他只在载川之变时在他师父的脸上看见过,不由紧张起来:“师父,要不然你……”
步蕨比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说话,问叶汲:“昨夜和你交手的金甲武士确定是玉枢院他本人吗?”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吧,”叶汲仔细回想了下那人所持的神兵,“太清境里只有他哥勉强算能打,玉枢嘛被他哥调/教得能和我过个几招。但是亲爱的,在你走后唐晏那大屁/眼子打着为了三界和平的幌子,非要我签订了在人间限制神力的条约。唉,你不在,咱大哥简直为所欲为啊。我不签,万一他又找茬给添几条罪状,天道正愁没机会逮着我劈呢。”
沈羡面无表情地喝干最后一口水,天道劈不死你,早晚我也要劈死你这个玷污了我师父的混球。
叶汲斜眼:“大徒弟,在心里骂我的时候把你狰狞的脸色收收。”
“……”
步蕨发现只要叶汲和沈羡碰到了一处,他叹气的次数就直线上升:“如果和你交手,又把我困在幻境里的,真是玉枢院君,那我们麻烦就大了。不论他是死是活,能控制一个天官的宗家只会比玉枢院更为强大。”他习惯性地揉揉额角,比了数字给他们二人,“我们要面对的是堪比两个天官的强悍敌人,可能还不止。”
这一次沈羡和叶汲出奇地保持了一致的反应,那就是无所谓。相比于沈羡内敛的沉默,叶汲的无所谓明显更猖獗,他捏捏拳头,小臂的肌肉微微鼓起:“两个玉枢?他和他哥一起来,我都给他们一同弄死。”
“……”步蕨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习惯和叶汲在一起当反派的感觉了呢。
步蕨绕着山脚走了十来步,在一点站定,取出根空白的竹签,用叶汲的军刺简单划了两道,将它插入泥土。大地再次晃动起来,这一次晃动地频率和震感都异常的强烈和清晰。
挥之不散的浓雾如摩西分海,被一条无形的权杖划开,向两边排开。圆弧状的护山大阵显露在三人面前,结界上一条条光束混乱地流窜着,时不时撞击出激烈的火花,到现在为止仍然有从市区飞来的光点落入结界,与它融为一体。
“不能再让它吸取生气了,再过几个小时,整个山城的人都要被吸干了。”漆黑的断剑再度出现在沈羡掌中,阴森的戾气幽幽地从剑身散去,浓雾刚一触碰到它瞬间消弭无影。
叶汲瞥了眼他的断剑,眼神冷了一冷,笑着对步蕨说:“你看咱们大徒弟多孝顺,还把媳妇儿你的遗物当宝贝贴身带着呢。”
沈羡已经开始掌握把叶汲的话当放屁的新技能,完全不理会他的挑衅:“师父,你守坤四位,我去破阵。”
坤四位是生门,护山阵就是个防御为主的阵法,哪怕被宗家别出心裁打了补丁,但本身并不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沈羡让步蕨去生门,主要还是担心破阵瞬间宗家人拼个鱼死网破,到时起码步蕨能及时抽身而退。
孰料步蕨和叶汲同时拒绝了他的安排,步蕨直接了当地说不用,而叶汲气不打一处来地在他脑门上崩了个瓜:“没大没小!老子的媳妇是你使唤的???要破阵,赶紧去!别娘们似的逼逼!”
“你不去搭把手?”步蕨觉得这种时刻叶汲不上去显摆两手,完全不符合他的个人特色。
叶汲搭着他的肩,将人往怀里拢了拢,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心疼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也该让他回报回报养育之恩了。”
步蕨抽抽嘴角,不吭声。
沈羡将叶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沈道君维持千年不变的风度终于在此刻破裂殆尽:“叶汲!是我师父把我拉扯大的!和你有屁关系!”
叶汲春风得意地他向挥挥手,以示鼓励:“大徒弟,没错啊,你师父的徒弟就是我徒弟!加油!刚八代!”
步蕨深深地叹了口气。
┉┉ ∞ ∞┉┉┉┉ ∞ ∞┉┉┉
护山阵本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沈羡要是拿它没办法,那真的枉活一千多年。
破了阵后,仿佛个庞然大物的宗家安静地伫立在他们面前,林立的木楼不见半点灯光,死寂一片,像一座座冷视他们的墓碑。